雖然如今已經入冬,但是武英殿當中的地龍燒的很旺,整個大殿暖烘烘的,感覺不到半點的寒冷。
然而此刻,再暖的爐子,也溫暖不了沈翼這顆拔涼拔涼的心。
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
從他被提拔為戶部尚書以來,兵部要整備城防,各地大軍要軍械糧草,銀子嘩嘩的往外跑。
沈尚書這個當家人,著實是覺得,這戶部簡直不是人幹的活。
到處都有人找他要錢不說,偏還有一個瞎大方的皇上。
前段時間,局勢緊張,該花銀子的地方,都是兵事。
涉及到城防布置,大軍調動這些事情,沈尚書並不精通,加之局勢危急,自然是盡力配合。
但是現在,他覺得有必要好好的跟天子理論一番,必須要好好遏制一下,天子這個亂花銀子的壞毛病。
「皇上,恕臣直言,自也先大舉進攻以來,朝廷銀兩靡耗已經十分嚴重,各處城防加固,民壯徵集,糧草輜重,軍械甲冑,棉衣,戶部支出銀兩,已不下一百五十萬。」
沈尚書索性開始一筆筆的跟天子算起帳。
「此戰當中,倒馬關戰死官軍,陛下已下令加倍撫恤,其餘戰死官軍,陛下又要從厚,若加上土木之役當中,戰損的十餘萬官軍,單是撫恤一項,便要近百萬兩。」
「除此之外,重修城防,再建倒馬關,徵調工匠,民壯,採購材料,亦需要數十萬兩。」
「單是這兩筆,就要掏空國庫三分之一的底子。」
「還有西南苗亂……」
看著沈老頭掰著指頭開始算,朱祁鈺感到一陣哭笑不得,擺了擺手,道。
「好了好了,沈卿你怎麼說,也是七卿之一,這一筆筆帳算的,跟朕是個敗家子一樣。」
沈尚書的那副表情明顯是,您自我認知還挺清晰的。
不過話肯定是不能這麼說的,沈翼拱了拱手,悶聲道。
「臣不敢,不過如實稟奏而已。」
略停了停,沈翼忍不住又道。
「陛下,臣情知陛下心存社稷,體恤將士百姓,但是朝廷連年大戰,國庫已然空虛不足,所謂事有輕重緩急,朝廷還需運轉,銀子得省著點花。」
此處四下無人,朱祁鈺也沒有端著在外的架子。
沈翼一向穩重周到,似今天這樣嘮嘮叨叨發牢騷的樣子,還真是不多見。
不過由此也可以看出來,這些日子,他這個戶部尚書,怕是當得也不容易的很。
貼心的命一旁的內侍給沈尚書續了杯茶,朱祁鈺開口問道。
「那沈先生以為,如今局面,何事為重,何事為輕,何事為急,何事為緩呢?」
一句話問的沈翼立刻停下了嘮叨。
抬頭望著天子虛心好學的目光,沈翼本能的察覺到,這個時候不能隨便開口。
畢竟是在官場沉浮數十年的人,沈翼此刻已經從剛剛略帶不滿的情緒當中迅速掙脫出來,冷靜的分析起現在的局面。
做官做到他這等地步,基本上不會出現情緒失控的情況。
他剛才雖然是借不滿在跟皇帝發牢騷,但是實際上也在掌握著個中的分寸。
做臣子的,有時候就得流露出一點「真性情」,而且得讓天子知道自己的辛苦。
沈尚書剛剛做的就是這樣。
很明顯,天子並沒有因此而生氣,反而通過這種方式,讓他和天子的距離拉近了不少。
至少從稱呼上,已經從大眾化的沈卿,悄然變成了帶著幾分親近的沈先生。
這個稱呼,如果不是皇帝的老師,那麼就只有在親近的侍從之臣身上才會叫。
然而沈翼只是心中略得意了片刻,就明智的沒有繼續開口。
因為天子提的這個問題,既好回答,又不好回答。
輕重緩急,每個人心中都有不同的考量。
若是尋常時候,沈翼或許大而化之的說一番話,也能夠過關,但是他直覺到,今天不一樣。
天子雖然表情親近,但是他隱約有種感覺,這句話如果說的不妥,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