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小亭中,氣氛有些凝滯。
孛都低頭屏息,心中緊張無比,現在的他,已經沒有其他的牌可打了,如果說到這一步還是無用的話,那麼,他就只能走到窮途末路的地步了。
因此,此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讓他覺得度日如年,不知過了多久,上首天子的聲音響起,略帶著幾分莫名之意,更是讓孛都繃緊了心神。
「你可知道,你現在說的這些話,朕可以當做是在挑撥天家親情,將你立刻逐出宮去!」
單一句話,讓孛都的心頓時沉到了谷底,他面色一急,開口道。
「大皇帝陛下明鑑,下臣所言句句屬實,絕非挑撥,還請您相信下臣……」
看著如此著急的孛都,朱祁鈺把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輕輕叩擊著,繼續問道。
「朕聽聞,你和其木格是嫡親的兄妹,自幼長在一起,上次你進京的時候,也曾說過,要送其木格進京,是為讓她躲避戰火,那麼如今,你這麼做,就不怕連累你的妹妹嗎?」
孛都跪在地上,心情一時有些複雜,不過很快,他就下定了決心,又或者說,他早就下定了決心,開口道。
「下臣既然歸附大明,自然效忠於大皇帝陛下,下臣送她到南宮中,是為避戰火,但是,卻未曾想,她竟然膽大包天,和太上皇同謀,意圖行悖逆之事,如此作為,下臣若緘默不語,心中實在不安。」
「大明有句話,叫忠孝難兩全,如此狀況,下臣只能選擇,將實情告知大皇帝陛下,希望大皇帝陛下能夠看在我坦誠的份上,日後能留其木格一條性命,則下臣感激不盡。」
這話說的,讓朱祁鈺有些無語,雖然知道這個時候不應該想這個,但是他還是忍不住想要吐槽……忠孝難兩全,是這麼用的嗎?
當然,考慮到面前的是一個蒙古人,引用錯了也就引用錯了,倒是無傷大雅。
重要的是,無論是孛都還是朱祁鈺,他們都很清楚,現如今孛都的這番話,不過是面子話而已,當孛都把這些事情說出來的時候,他其實就已經送出了其木格的性命。
否則的話,他應該做的,不是隱瞞著其木格,將南宮發生的事情悄悄告知朱祁鈺,而是應該勸其木格不要摻和這些事情,或者至少,將責任都賴在太上皇的頭上,隱去其木格在其中的作用。
可是如今,他原原本本的把實情說出來,就代表著,他已經放棄了這個妹妹,如果到了最後,太上皇真的起兵造反,那麼其木格也必定性命難保,因為她不僅僅是被裹挾其中,而且,還是真正在其中起到作用的。
孛都原本可以真的留她一條性命,但是,他不願意冒任何一丁點風險,因為他一旦開口勸了其木格,那麼萬一其木格將他說的話告訴太上皇,這步棋便廢了,而相反的,他什麼都不說,甚至可以最後再利用其木格一次。
所以事實上,其木格才是孛都真正送給朱祁鈺的禮物。
如果說朱祁鈺接受了他的建議,那麼其木格在南宮當中,受太上皇的寵信,可是,她身邊的所有護衛,侍女,卻早已經接受朱祁鈺的命令,如此一來,朱祁鈺能夠做的事情就非常多了。
陰毒冒險卻直接了當的辦法,是指派一個其木格身邊的護衛或是宮女,找機會用下毒或者是直接刺殺的方式,了結太上皇的性命,然後當場自殺,一勞永逸,而且,事後追查,也只能查到其木格的身上,畢竟,沒有人會相信,朱祁鈺這個大明皇帝,會指使的動這位瓦剌太師的妹妹帶來的人。
又或者,求穩的話,讓這些人蟄伏不動,在關鍵時刻反水,將太上皇的叛亂扼殺在搖籃里,事後如果朱祁鈺想重處,那麼,便將其木格一併處置,如果顧念天家親情,也可將鼓動太上皇叛亂的罪名,栽到其木格的頭上,留一個天家體面出來。
所以說,孛都留下其木格,對於朱祁鈺來說,其實是給了一個進可攻退可守的餘地……
但是,這所有的路當中,每一條,對於其木格來說,都是死路!
心中輕輕的嘆了口氣,朱祁鈺也不再繼續問其木格,轉而問道。
「所以,你想憑你手裡的這幾十個,如今在南宮效命的人,換取大明朝廷對整個瓦剌的庇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