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實際上,真正的情況如何,只有朱祁玉知道,這些日子以來,送到他這的密奏不少。
但是,真正像他們在朝堂上表現出來的那麼義憤填膺的,也就寥寥無幾而已。
大多數人,因為沒人看得見密奏的內容,言辭之間都收斂了許多,能夠明顯的感覺出來,比諸明奏時的勸諫,他們謹慎的很,生怕自己賠了夫人又折兵,沒說什麼卻反惹怒了皇帝。
這些人當中,還有不少渾水摸魚的,趁著這股東風,以密奏的形式把奏疏遞了上來,可說的全是一些其他無關緊要的小事,明顯是不想壞了名聲,卻又想著明哲保身的。
而且,這個時候,朝局的詭譎,人心的爭鬥,實際上也就體現的更加明顯了。
除了上疏求情的人,這些奏疏當中,還混雜了不少落井下石的,有些人奉迎他這個皇帝,大罵這些人不奉聖旨,僭越權位,還有些人,則明顯是出於打擊政敵的目的,翻出了那幾個被關進詔獄的官員歷年曾犯下的過錯,甚至是之前在其他任上的一些桉件。
如此種種,不一而足,可謂將人心人性,體現的淋漓盡致。
看著看著,朱祁玉便皺起了眉頭,將奏疏放了下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見此狀況,懷恩趕忙奉上一盞溫茶,勸道。
「皇爺不必動怒,如今京城中風波不定,底下官員奏事,難免言辭有所不當,若是有冒犯之處,您降旨斥責便是,切莫動怒傷了龍體……」
朱祁玉端起茶盞飲了一口,面上的憂色,卻並未散去,而是指了指眼前的幾份奏疏,示意懷恩也看一看。
如今成敬走了,懷恩雖然仍是秉筆太監,但是日常司禮監的事務,卻是由他兼管著,對於政事一道,倒是也有所了解,不過和成敬不同的是,懷恩日日都在乾清宮侍奉,除非奉旨,否則外頭的部議倒是不常去。
拿起那幾本奏疏,懷恩打眼一瞧,便明白了朱祁玉為何臉色不悅,於是,便道。
「想來,這幾位大人,也是盡忠職守,只要所言不是誣告,奴婢覺得,您倒也沒必要生氣。」
朱祁玉嘆了口氣,又翻了幾本,然後從裡頭又抽出兩份,和前面幾份擺在一起,道。
「朕之前令群臣密奏議事,本是為了剎住邀名買直,沽名釣譽之風,如今這股風氣倒是剎住了,但是,相互攻訐之風,卻又隱現,這些彈劾到底是不是誣告,下去可以再查。」
「但是,這幾個人,在朝堂之上,風評一向不錯,這奏疏當中所列不法,也並非近日之時,可見他們早有察覺,但是,察覺已久卻不彈劾,如今彈劾了,又不明奏,可見是首尾不一之輩。」
「區區幾個人,倒是無礙大局,但是,朕擔心,長此以往,會使得攻訐之風盛行,如此一來,倒是違背朕的初衷了。」
見此狀況,懷恩愣了一愣,旋即低下了頭,道。
「奴婢愚鈍,也想不到好的法子,不能為皇爺分憂,請皇爺責罰。」
朱祁玉瞥了他一眼,卻沒說話。
懷恩這一點,就是和成敬最大的不一樣,如果是成敬在,無論如何,也會說出自己的看法,哪怕沒有解決的法子,也會分析一番利弊,可以說,成敬在他面前,更像是一個大臣。
可是懷恩就不同,或許是因為在幼時入宮的關係,所以,他一向謹守內侍的本分,凡是涉及到政事方面,基本上從不多言,即便是偶爾說兩句,也往往是替別人說情,像是這樣的大事,他不肯多說,是正常的。
這兩個人,可以說各有好處,不過,朱祁玉倒也沒有想著,真正跟懷恩商討什麼,這件事情如今只是有個苗頭,倒也不必著急,日後再看便是。
搖了搖頭,他將眼前的奏疏收起來,微微靠在後頭軟榻上,口氣卻變得平靜起來,道。
「火候差不多了,你去內閣傳旨吧……」
聞聽此言,懷恩神色一震,但是,很快他就反應過來,拱了拱手,匆匆退去。
而隨著他這一去,本就風起雲湧的朝堂上,變得越發的不平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