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說,如今大明的文武大臣,對於內宦這個群體的感覺十分複雜,因為王振之事,他們對內宦專權痛恨到了極點,也警惕到了極點,但是與此同時,在針對某個個體的時候,他們卻同時又隱隱有幾分畏懼。
人的名樹的影,舒良公公雖然不像王振一樣權傾朝野,但是,若論狠絕殘酷,他的名聲可半點不虛,從宣府挾持太上皇,到春獵後強闖南宮,再到這次直接在眾目睽睽之下,把一品大員于謙強行架走,這一樁樁一件件都印證了舒公公的『瘋狗』之名。
管你是什麼朝廷大員,勛貴外戚,乃至是……只要舒公公手裡有口諭一道,在他面前,都只如土雞瓦狗一般。
所謂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這位舒公公,擺明了就是那橫的,某些時候,甚至可能是那不要命的。
本來這事情不算什麼,畢竟,他們只是轉奏其他大臣的奏疏,又不是親自彈劾,說了也就說了。
可誰曾想,這偏偏舒良今日就在殿中,當著人家的面告狀,自然是讓人如芒在背,但是,即便如此,該辦的事情也得辦。
他二人今日前來,目的就是為了救出于謙,這不僅是他們的意思,也是外朝許多大臣的想法,說白了,他們就是被推出來的而已,辦的成辦不成兩說,可要是這牌不出盡,怕是出宮之後,要受責難。
所幸的是,天子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看著跪在底下的兩個內閣大臣,怒火緩緩平息之後,便意識到,這也不是他們二人的錯。
於是,臉色稍稍平和了幾分,朱祁玉擺了擺手,道。
「你們先起來吧。」
「謝陛下……」
二人這才小心翼翼的站了起來,但是目光卻不敢往旁邊看,生怕對上某公公那張萬年不變的笑臉。
不過,他們不敢招惹舒良,但是有人卻敢,將面前的奏疏往前一推,朱祁玉轉向一旁,道。
「舒良,如今朝中諸臣彈劾你目無上下,辱及朝臣體面,你有何話說?」
面對皇帝的『質問』,舒公公倒是臉色平靜,上前道。
「回皇爺,奴婢是奉皇爺聖旨,送于少保回府禁足,實在不知各位大人因何彈劾奴婢。」
「哼!」
在王翱和俞士悅的注視之下,天子忽然就『變了臉色』,冷哼一聲,道。
「還敢狡辯,朕讓你送于謙回府,誰讓你帶人把他架走的?朕有旨意下達,他難道還敢抗旨不成?」
「你仗著有朕的旨意,對朝廷一品大員如此無禮,引得如今這麼多的朝臣上奏參劾,還敢說自己沒錯?」
這話口氣嚴厲的很,但是王翱和俞士悅二人在旁聽著,卻莫名覺得,皇帝有幾分指桑罵槐的意味。
舒良倒是識趣,見皇帝『發怒』,立刻就畢恭畢敬的跪倒在地,道。
「奴婢知錯,願領責罰!」
「既是如此,東廠暫時交給懷恩管著,你且交卸了差事,回後宮去伺候吧……」
皇帝臉色稍緩,開口吩咐道。
隨即,舒良也磕了個頭,謝恩道。
「奴婢謝陛下恩寬。」
於是,朱祁玉轉向一旁的兩個內閣大臣,問道。
「二位先生,如此處置,你們可滿意?」
王翱和俞士悅二人苦笑一聲,他們就知道,從舒良入手,並不是一個好辦法。
瞧瞧這話問的,不滿之意簡直都快要溢出來了。
內宮宦官,畢竟是天子家奴,只要聖心猶在,壓根不可能把他怎麼樣。
別的不說,皇帝的這個處置,著實是沒有誠意的很。
罷免差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不輕的懲罰了,但是,對於舒良來說,卻不算什麼。
畢竟,已經有過一次經驗,而且,看看皇帝說的啥,東廠讓懷恩來兼管,要知道,成敬離開之後,懷恩又在御前侍奉,又要管著司禮監,現在再加上東廠,倒不如把這位懷公公拆成三瓣算了。
把東廠掛在懷恩的名下,說白了,其實還是讓舒良來管著,這和沒有貶謫有什麼區別。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們的目標也不是舒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