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流蘇之下——
《昭君出塞》,錚錚奏罷,還沒等周宣說妙哉妙不可言,花蕊夫人費葳蕤便甘拜下風道:「箜篌我遠遠不如周夫人,不敢獻醜,直接進行第三場吧。」
詩、圍棋、繪畫戰成平手,這最後一場的音樂前兩局又是平手,懸念留在了最後一局,此乃決勝局,羊小顰和花蕊夫人各寫一件樂器在紙上,若對方不會這種樂器那就是輸,雙方都不會就再成平局,另覓方法再賭,但羊小顰豈會給林逋和花蕊夫人再賭的機會,她寫的樂器是六磬。
對座的花蕊夫人心想:「羊小顰對於絲弦彈奏樂器極為精通,那麼吹奏的樂器肯定不會。」便寫了一種最古老的吹奏樂器——塤。
六磬對塤。
花蕊夫人只看過宮廷樂師敲擊這種石頭製成、開如曲尺的樂器,敲擊的「叮叮」聲甚是悅耳,但她卻是從未敲奏過,搖頭道:「我不會擊磬。」
只見羊小顰雙手捧起那隻鵝蛋大小的塤,黑陶,六孔,嫣紅的唇貼近上端的塤孔,一縷蒼茫悠遠的樂音仿佛穿透幾千年滄桑而來,讓人心沉靜下去、沉靜下去,仿佛在無邊的荒原踽踽獨行,探尋先人的足跡,百慮不生,俗念全無——
塤是純粹古老的樂器啊!
已經知道失敗成了定局的林逋也不忍打斷這樣的塤音,待羊小顰奏罷,才喟然一嘆:「我們輸了!」
花蕊夫人看著四痴帶來的那十餘種樂器,問:「周夫人,這些樂器你都擅長嗎?」
羊小顰點頭。
周宣道:「還沒有她不會的樂器,就算以前從沒見過的,她擺弄半天也就會了。」
花蕊夫人無奈地搖頭,叫了聲:「復哥——」
林逋眉頭緊皺,瞥了三痴、四痴一眼,這二人面無表情,再看二痴,一直對著棋枰搖頭。
周宣對林逋比賽作畫時、羊小顰與花蕊夫人樂器較量時,二痴丁襄夏一直在一邊研究剛才那局棋,對周宣新穎招法暗暗稱奇,這棋若是依照以前的規則,那周宣就是大勝,而且在時間上,一向自認快棋無敵的二痴竟比周宣用時還多,這主要是殘疾之後,與高手對弈得少,而且斷腿之人無論怎麼豁達,總是有一些自卑感或者躁氣,在棋的決斷、取捨、大局上往往能體現出來。
所以,這局棋二痴是認為自己輸了的,雖然周宣承認失敗,但二痴心裡殊無喜悅,他畢生痴於劍和棋,劍,因為十年前的一次刺殺,雖然斬首成功,但出逃時不慎踩到捕熊夾,而追兵就在十丈外,若是落在追擊者手裡那就一定會受盡折磨而死,毒蛇噬手、壯士斷腕,二痴便揮刀砍斷了自己被捕熊夾夾住的左腿,血淋淋逃脫,但既然斷了腿,一身武藝也就沒什麼用了,唯一可以自豪的就是圍棋,此番來開封就是想與棋仙張擬較量,沒想到與周宣這一局卻下得如此艱難,周宣認輸簡直就是故意讓他,這讓他極為沮喪,頓有萬念俱灰之感,繁華都市不是他的居所,他要避入山林,從此再不理俗事,從此再不與人爭鬥了,包括棋。
二痴單腿立起,拄杖去大殿耳房背了一個包袱出來,向林逋施了一禮,說道:「林師,我回雁宕山了,以前不會再出山。」又對三痴、四痴道:「三弟、四弟,我走了,若想念哥哥,就回雁宕山龍湫池探望一回。」說罷,拄杖便走,竟不回頭。
林逋愕然,三痴、四痴也不明白二痴內心的感受,追出廟外。
半晌,三痴、四痴回來了,黯然道:「二哥走了。」
靜夜中,那「篤篤」的拄杖聲漸行漸行,很快消逝無聲。
林逋笑了笑,對花蕊夫人道:「葳蕤,我們也該走了——老三、老四,就此別過。」
四痴有些衝動地道:「林師這是去哪裡,明日要刺殺誰請林師明言,我誓殺之,為林師分憂。」
三痴也道:「對,我兄弟二人聯手,誓殺之。」
林逋道:「琴棋書畫,我輸給了周公子,不能再要求你們為我做事,就這樣吧,你們二人好好追隨周公子,他很好。」
林逋與小婢扶著花蕊夫人上了油壁車,林逋騎上蜀山矮馬,一人一車移入沉沉夜色。
四痴張了張嘴,卻沒出聲,跪下,朝林逋行去的方向磕了一個頭。
周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