驪山,華清宮,九龍殿。筆下樂 www.bixiale.com
「啪……」御案上的白玉筆洗拋落下來,砸在豆盧欽望肩頭,裡頭的水墨潑灑出來,濺了旁邊的袁恕己滿頭滿臉。
「西塞杳無音信,千軍萬馬,還會上天入地不成?你們兩個,這宰相,這夏官尚書,到底是怎麼當的?」
豆盧欽望花白的腦袋伏低了一截,老腰支撐不住,索性往前一撲,趴在地上,「陛下恕罪,老臣無能,自龜茲失陷以來,陛下降旨切責,魏王殿下及神武道眾將官秉持聖意,定會潛心軍略,奮戰沙場,要不了幾日,便當有捷報傳來」
袁恕己狼狽地將面上的水墨抹去,露出瘦弱得只剩骨架的臉頰。
他已經降職擔任太僕寺卿,每日操持牧場馬廄,確保軍馬供應轉運,還要額外花費巨大精力,用以提防少卿韋爽層出不窮的小手段,謹小慎微,睡覺都睜著一隻眼,日子過得戰戰兢兢。
豆盧欽望才接掌夏官衙門,情況都沒有摸清,只能說這些浮於表面的話,袁恕己作為才離職的前任,正應當承擔罪過,當下膝行兩步,「臣無能,尸位素餐有年,驛傳司公務非干大局,一向有所輕忽,致使當用之時,運轉失靈,罪責在臣,請陛下責罰……」
豆盧欽望見他有擔當,頗感欣慰,自己這同黨還是值得信賴的。
然而,很快,他的笑容便僵在了臉上。
「陛下,臣才淺德薄,暗弱昏聵,屢有疏失,不堪中樞大任,自請外放,以彰賞罰之義」袁恕己伏地請罪,語出至誠,很有羞恥之心。
但聽在豆盧欽望耳中,卻是個不妙的信號,袁恕己這廝,分明是察覺水溫不對,想要抽身,跑到地方上去躲避風頭。
他側身回頭,陰沉地掃了袁恕己一眼,帶著濃濃的威脅和警告之意。
「哼哼」武后冷哼了一聲,卻是懶得理會他們擠眉弄眼,凝聲道,「有羞恥之心,曉得知錯認罪,是好的,然而,以負責之名逃避責任,搪塞君王,卻不是名臣所當為,也不是朕所樂見」
「豆盧欽望、袁恕己,朕將你們二人的本兼各職一體降為署理檢校官,且瞧著,是你們先找到西塞神武道,還是西塞神武道先奏報入朝,若是前者,則你二人官位牢靠,若是後者,一併罷黜驅逐」
「想要外放地方,天高皇帝遠,過逍遙日子,做你們的春秋大夢」
「臣等有罪,陛下息怒」挨了訓斥,豆盧欽望老眼中反倒閃過欣喜,武后懲處雖嚴厲,但卻變向幫了他大忙,將袁恕己與自己綁定在了一起。
胖大的身軀在地上蠕動,很顯眼,也很醜陋。
在袁恕己眼中醜陋尤甚,急流勇退之心,更加堅決,口中隨聲附和,「臣等不敢,臣等有罪」
武后深吸一口氣,身心俱疲,趕蒼蠅一般連連擺手,「統統滾下去,此事沒有結果,休要到朕跟前晃悠」
「是,是,老臣遵旨」豆盧欽望老臉抖了抖,自打拜相以來,武后頗為禮敬,這般羞辱的言語,他是許久沒有聽到過了。
他腰背乏力,身子又肥胖,豆盧欽望出溜了好幾次,都未能成功起身。
袁恕己年輕一些,腿腳利落,就站在旁邊冷眼旁觀,並不伸手相助。
殿內伺候的內侍,最是擅長逢高踩低,察言觀色,眼見著豆盧相爺惡了陛下,哪裡會有人上前獻殷勤,都籠著袖子看笑話。
一時間,大殿中只有豆盧欽望努力爬起身,又滑倒下去的窸窣聲,還有他口中哼哼喘粗氣的聲音。
等到他成功站起身,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密布,老臉漲得通紅。
袁恕己卻是個講規矩的,落後豆盧欽望半步出殿,一絲不苟,任豆盧欽望一步三搖晃,腿腳打顫顫,仿若未見。
兩人在殿前分道,豆盧欽望似是想要放幾句狠話,鎮住袁恕己,卻不料,人家根本就沒有給他機會,隨意抱了抱拳,草草道,「豆盧相爺,再會」
邁開大步,風風火火離去,方向卻不是太僕寺,而是大理寺。
有些事情,一旦想開,便萬法皆通。
韋爽明槍暗箭,轉運馬匹千頭萬緒,像是兩條纏在脖子上的毒蛇,勒得他喘不過氣來,但只要他改換門庭,這些都會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