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萬年尉杜士儀,雅有文詞,仍兼政術。諫官近密,必擇正人。忠讜之言,期於無隱。可左拾遺。」
就在李隆基啟程前往東都的前一天,如是一道制書便送到了正在萬年縣廨直房中理事的杜士儀手中,讓他又是意外,又是驚喜。儘管他隱約聽到些風聲,說是宇文融曾經向天子舉薦過自己,那時候還有源乾曜在場,但好一陣子沒有動靜,他也就沒往心裡去。畢竟他為萬年尉才不過數月,如此擢升不合常規。可現如今就在天子巡幸東都之前,這樣的擢升卻不期而至
「杜十九郎,可喜可賀啊」
即便韋拯身為正五品上的萬年令,早已經邁入高官的行列,此時此刻仍不禁為杜士儀異常高興。見其躬身拜謝,他便含笑擺了擺手道:「要知道,左拾遺和監察御史雖則同品,和萬年尉亦是同品,卻是清要之職,不但日日上朝,更是天子近臣,旦夕侍上,等閒大多要進士及第釋褐一任甚至兩任考滿之後,方才能夠遷轉此職,於你來說算是一等一的超遷了」
話音剛落,就只聽門外傳來了一個聲音:「明公,各位少府來賀杜少府高升」
「看,這可是賀喜之人紛至沓來」韋拯微微一笑,旋即便吩咐將人請進來。等到縣丞主簿縣尉等等擠了滿滿一屋子,一個個人全都笑容可掬地圍著杜士儀恭喜不迭,就連心高氣傲的薛明,敷衍塞責的王璞也不例外,他不禁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容。
而作為杜士儀自己來說,儘管知道來的未必都是誠心誠意賀自己榮升,但伸手不打笑臉人,他少不得也打疊精神應付這些人情世故往來,又滿口答應了晚上這些人合起來替自己設宴慶祝——儘管他最希望的還是回到家中,叫上三五知心好友,和妹妹杜十三娘一塊慶賀這次最快的升遷。然則韋拯也難得有興致出席,他無奈之下被人合起來灌了好些,等回到家裡的時候已經是酩酊大醉,什麼都不知道了。直到再一次睜開眼睛時,腦袋脹痛的他回想了好一會兒,這才明白自己昨日接到的那道制書。
終於又邁進了一步
外頭天色仍未亮,可陷入了沉思的他突然聽到外頭傳來了兩個說話的聲音。側耳細聽,他很快就聽出了說話的雙方是誰。
「左拾遺是天子近臣,陛下今日啟程巡幸東都洛陽,那杜十九交割了萬年縣廨的事務,肯定也得立時去洛陽。所以,我才讓你準備行李跟著去。」
「可是……阿兄未必肯帶著我。」
「你說什麼呢從草堂的時候起,誰不知道杜十九最記掛的就是你這個妹妹?聖人這一巡幸,沒個一年多回不來,難不成你就一個人孤零零守在長安?再說了,你要是回去,阿娘和阿姊九娘肯定都會高興得不得了……哎,說到這個,早知道杜十九這麼快就升了左拾遺,我就等著他到洛陽會合就好
「十一郎君,你又不是未卜先知,怎麼可能料得到這些?對了,阿兄昨日醉得那麼厲害,還說了些奇奇怪怪的夢話,是不是讓他多睡一會兒?既然如今功曹幾乎清閒得沒事於,阿兄又已經接了制書,晚些去韋明府也應該不會怪罪才是。」
「十三娘,你要是這麼想就錯了。先不說杜十九要發現起得遲了必定會怪你,就是縣廨中的那些人,你以為多少人會真心為他高興?韋明府興許愛屋及烏對他看顧賞識,可其他人……想著自己這一任期滿守選還不知道什麼結果,別人卻扶搖直上,他們面上帶笑,心裡卻肯定嫉恨交加,恨不得給杜十九使絆子總之要休息不如等交割完,看看他赴任的時限,盡可休息兩天,這會兒卻不能遲……你不捨得我去叫他起來」
撂下這最後一句話,崔儉玄一把推開門進了屋子,等到榻前,他正要扯開喉嚨叫人,卻發現杜士儀已經醒得炯炯的,這下子登時愣住了。而他身後匆匆進來的杜十三娘看到兄長竟是已經醒了,不禁有些愧然地說:「阿兄可是聽到我們說話的聲音,所以吵醒了?」
「十三娘你倒細聲慢氣,崔十一卻是大嗓門,我自然都聽見了。」支撐著手坐起身,杜士儀揉了揉仍舊有些脹痛的太陽穴,隨即啞然失笑,「只不過聽到崔十一你這大有長進的話,也沒白被你吵醒你說得不錯,有道是站好最後一班崗,越是最後,越是不能鬆懈,否則就會讓人有機可趁」
「這些道理你當然比我體悟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