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隋時便已經漸漸開科舉,但大唐才是科舉真正深入人心的時代。由於制度尚不完備,因而放榜之日考生質疑榜單公正性的例子比比皆是。杜士儀自己就經歷過一次,此刻聽聞這個消息,並不覺得有多少意外。然而,等到匆匆和郭荃約定了一個見面的時間,出去和李朝隱會合的時候,他才突然之間意識到,這一次出問題的是制舉,而不是常科。
天子親自下詔舉行的制舉,從重要程度來看遠遠勝過常科,閱卷的往往都是天子貴近,有時候甚至還會有宰相。儘管他應王縉之請,去對玉真公主言及此事的時候,確實說過今科官員不少,興許會有所不公,但真的會鬧得這麼大
「杜侍御,走吧。」
白髮蒼蒼的李朝隱看上去老態盡顯,顫顫巍巍上馬的時候,杜士儀也不禁為他捏了一把汗。等到了中書省的政事堂,他方才發現今日三位宰相雲集一堂,此外還有兩位中書舍人,閱卷的一位秘書丞,一位吏部考功司郎中,算起來自己是官職最低的。可就是官品最低的他,卻受到了全場注目禮的待遇。直到真正開始提及這一次的制科名次之爭的時候,在場的兩個宰相一下子爭了個面紅耳赤,別人方才姑且忽略了他。
「就因為一個士子說今科不公,就要重新評判,這也未免太過兒戲了陛下今科開草澤自舉,並沒有說朝廷官員不能參加,既然參加了,就應該一視同仁,對策優的入選,對策差的黜落,難道就要因為藍田縣尉蕭諒是畿尉,明明他對策上等,卻硬是要其落選?這簡直荒謬」說這話的李元赫然怒不可遏,直接就拍案而起。
「草澤自舉,何謂草澤?草澤便是指的在野未出仕者,所以,那些當官的本來就不應該再應此科,與人相爭」杜暹在李元的氣勢下絲毫不退,甚至在其拍案的時候還哂然冷笑了一聲,「李相國要做人情,麻煩也做得隱蔽一些今科對策優等的,五個人裡頭三個人都是有出身的,這給不給白身人機會?就比如王夏卿,他之文採在兩京都是赫赫有名,卻在五人之中屈居最末,傳揚出去豈不是要說閱卷的不看文采,只看家世官職」
這話就說得很重了,杜士儀冷眼旁觀,就只見閱卷的兩人面色很不好看。然而兩個唇槍舌劍的是宰相,他們誰都不敢開口捲入這場龍爭虎鬥,唯有坐在那兒生悶氣。然而,李元和杜暹兩個你一言我一語,來來回回好幾個回合後,仿佛是對這爭執不下有些焦躁,李元突然看向了源乾曜道:「源翁,你也說句話吧排名前列的策論我也算是草草看過,並無任何不公之處那王夏卿固然頗有才名,但終究尚未入仕,對於時務的認識不及官員,本就不奇怪」
「這個嘛……」源乾曜習慣性地打了個哈哈,突然看向了李朝隱,笑眯眯地問道,「李大夫覺得如何?」
李朝隱正微微出神,發現話題突然丟到了自己面前,他只是一怔便正色說道:「朝廷自有律例法度在,倘若因為有什麼不滿,便胡亂陳告,恣意指斥,豈不是亂了律法?那應試的士子如若不滿,也該按照法度上書,在洛陽宮前鬧事,應該先治其罪過,再論其他」
這是明顯的法吏態度,正符合李朝隱明法科的出身。縱使杜士儀此前一直覺得這位御史大夫有些名不副實,此時也不禁暗自點頭。然而,他覺得李朝隱這話說得在理,李元甚為滿意,杜暹卻不然。這位脾氣不小的黃門侍郎重重一跺腳,這才提高了嗓門說道:「若鳴不平者全都要先治其罪,那天底下還有誰人敢陳告鳴冤?李大夫此言實在是太過迂腐」
「今科制舉就這麼棘手,讓朕的肱股大臣們爭得面紅耳赤,卻沒有一個結果?」
聽到這個聲音,一直都只是站著不說話的杜士儀第一個警醒。意識到竟是天子來了,其他人也須臾回過神,一時四下里一片行禮聲。突然蒞臨政事堂的李隆基並沒有太多的場面話,進門之後環視眾人一眼道了一句平身,等到源乾曜恭請了他到居中的地方坐下,他才若有所思地看著杜士儀道:「杜侍御,剛剛別人爭執不下,在場你官品最低,你說說。」
「是。」既然被天子點名,杜士儀便從容拱了拱手說道,「陛下開草澤自舉科,本意自然是希望草澤之中再無遺才,此乃側席求賢之意。」
「不錯,朕本意就在於此。」
見李隆基欣然點頭認可,杜士儀便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