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今只有四個坊,總計人口尚不到六百的懷仁縣呆了兩日,杜十三娘便得知嫂子為兄長生下了一個兒子的消息。因此,固安公主既是派了人來接,她在和崔儉玄商量之後,便立刻帶著一雙兒女趕往了雲州。她這還是第一次離開兩京走這麼遠,前時懷仁縣那一窮二白的景象固然讓人心頭沉甸甸的,但一到雲州,城外城牆高聳,威武肅重,城內車水馬龍繁榮昌盛的景象之後,她又是訝異又是自豪。
這便是他的兄長一手打造的雲州
馬車行在大街上,因見路上除了人來人往,最多的就是馬車,杜十三娘忍不住心中疑竇。兩京馬價不菲,就算雲州乃是邊塞,又和奚人以及突厥互市,可馬匹應該更多的用作戰馬,怎會有這許多的馬車?因為今次是張耀親自來接的她,她少不得便把這個問題問了出來。
「原來娘子是好奇這個,其實說起來也簡單得很。」張耀早已由固安公主放良,但主僕情深,她根本無心離開主人去別處生活,再加上掌管著固安公主身邊最精銳的一支狼衛,她的見識絕不遜於玉真公主身邊的霍清。此時整理了一下頭緒,她就娓娓而談了起來。
「歷來城池之中的居人,官員、士子、商賈、百工,雖有農人,但決計不是主流,因為農人要耕耘方便,大多數會在分給自己的土地旁邊建宅居住。可如今的雲州,農人幾乎都是居住在城內的。」見杜十三娘心有所悟,張耀就繼續解釋道,「這是因為雲州城為默啜所破之後,一度廢置了四十年,徙居的百姓固然是衝著雲州分地,官給種子,又借給耕牛,這一條一條的優惠措施,此前的戰事也無往不利,但畢竟誰都擔心定居雲州城外,倘若遇到兵災會連命都保不住。」
杜十三娘已經隱隱明白了張耀的言外之意:「所以,雲州最初唯有一縣,也就是雲中縣,在雲中縣之外,甚至沒有什麼村鎮?這種馬車,恐怕就是阿兄特意設置,給農人進出方便的?可是,這些馬匹的耗費可不是一個小數字,雲州都督府其他人就沒有一點異議?」
「怎麼會沒有,郭參軍一直埋怨杜長史就知道花錢,哪怕象徵性地收個一文錢也好貼補貼補,結果給杜長史頂回去了。杜長史說,一文錢對於官員來說固然無所謂,但對於生活辛苦的農人來說,每日節省一文錢,一年就是三百六十文,再添些就夠買一口豬了。而對於雲州來說,不能用作戰馬的駑馬,即便貨賣也不值多少錢,索性用作公共馬車,那麼,在雲州暫時不建村鎮的情況下,農人們就可以多很多便利。那些馬車固然沒有咱們的馬車舒適,裡頭也要塞上更多的人,可終究比兩條腿強。不過杜長史還是吩咐過,千萬不可超載,否則出了事故一定追究到底」
這一個個新名詞說得杜十三娘心情激盪。她一直都覺得,兄長是最能於最善良最聰明的人,而現實也證明了這一點。能夠在那樣薄弱的根基上把雲州打造成如今這幅光景,除了自己聽到的,阿兄必然還在其他上頭動了無數腦筋
雲州都督府後院書齋中,杜士儀照例把自己最信得過的這些人召集了起來,商量王芳烈找到的露天石炭開採事宜。對於這種新鮮的資源,一個個人傳看著那黑不溜秋的東西,固然博覽群書的如王翰也曾看到過相應記載,但真正看到實物又是另一回事,而崔顥顯然還沒從杜士儀義正詞嚴的訓丨斥之後回過神來,端詳了一會兒就心不在焉地交給了一旁的羅盈,結果羅盈還沒來得及看個仔細就被岳五娘劈手奪了過去。
「這石炭是好東西,要知道,伐木為薪,燒薪為炭,這兩個工序才能完成的事,現如今卻只需要一步就行了,你們還有什麼可猶豫的?」
岳五娘這話一出,郭荃登時無可奈何。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岳娘子算是整個雲州集團中最難以捉摸的,固安公主是為了避嫌,等閒不參與議事,王容則更不想背上婦人於政的名聲,唯有岳五娘不畏人言,想來就來。
此時此刻,他少不得端出了自己對王芳烈說過的理由,可還沒等他緊跟著把杜士儀的意見說出來,下一刻,岳五娘便眉頭一挑道:「這有什麼好擔心的,雲州人口用不了這許多,但幽州難道不需要?上次我去定州見裴將軍的時候,他還提過,定州重鎮,薪炭用量極大,北平軍附近的樹都快被砍伐光了他甚至說,前幾年河北大水,便是因為各州採薪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