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人太甚」
面對從代州回到絳州之後,幾乎馬不停蹄趕到長安的從祖弟裴休貞,面對他帶來的那個消息,裴光庭簡直是氣急敗壞。
之前算計杜士儀不成,對於他來說,只能算是小小的挫折,畢竟,他如今身為侍中執掌中書省,朝野俯首帖耳,而蕭嵩固然軍功拜相,在和他有分歧的不少事情上,卻也拗不過他。即便不能成為如姚崇宋憬張嘉貞張說那樣說一不二的宰相,但他已經很滿意了。可是,就在他躊躇滿志,有心成為繼父親之後,中眷裴氏又一個宰相的典範,這卻迎來當頭一棒。
在發過脾氣之後,裴光庭深深吁了一口氣,等到再次坐了下來後,便對裴休貞問道:「裴遠山盜賣常平倉官糧之事,真的確鑿無疑?不是杜十九使詐?
「若非確鑿,我也不會以河東宗堂的名義逼他自盡謝罪。」裴休貞和杜士儀只打過這麼一次交道,但卻對其印象深刻。尤其是杜士儀一口答應不再追究,甚至絕不透露中眷裴氏的這樁醜聞,唯一的交換條件便是河東宗堂日後不再派人去代州,而是在代州裴氏當中挑選人來主持事務,他最初一口答應,可等到一路趕回長安之際細細琢磨,不禁擊節讚賞這樣一步絕妙的好棋。
相比聚居兩京的眾多聲名顯赫之裴氏分支,代州裴氏一直默默無聞,甚至都沒幾個拿得出手的官員,如今杜士儀分明願意為這一支提供栽培和助益,代州裴氏誰會不高興?而中眷裴氏河東宗堂中的那些耆老們,只要想到杜士儀不追究就鬆口氣了,何至於還在意這些?唯一可能不高興的,興許就是盯著裴遠山遺留下這個美缺的宗堂子弟,但那和利弊得失相比,完全不重要。
所以,見自己說出這句話之後,裴光庭面色陰晴不定,裴休貞便站起身說道:「阿兄,裴遠山如此膽大妄為,沒有杜使君,接下來也難免會有其他人察覺到端倪,而倘若換成別人不願意息事寧人,抑或是本來就打算動搖阿兄相位,後果只會更加嚴重。如今這般處置,裴氏顏面得以保全,河東宗堂長舒一口氣,代州裴氏亦是高興得很,如此可謂是皆大歡喜。但是,我已經答應過杜使君,此事定然會給他一個交待王守貞不過是一紈絝而已,若無其父支使,他何來這般大膽?」
「你先讓我想一想。」裴光庭和裴休貞並非親兄弟,而他雖有兩個親兄弟,卻和幾個並非一母同胞的兄長關係並不算親近,反而裴休貞喪父之後,他的母親庫狄氏一度把李氏和三個兒子接到了家裡來,所以他和他們的關係更親近。在斟酌再三之後,他當著裴休貞的面,吩咐人去請來了剛剛轉任吏部侍郎的李林甫。後者匆匆趕來後一聽得原委,儘管裴光庭為裴氏名聲計,不說裴遠山染指官糧,只說有代州流寇受王守貞之人指使行刺杜士儀,他的臉色也立時變得無比微妙。
「竟然又是王大將軍。」李林甫在裴休貞面上一掃,發現這位裴氏這一輩人當中頗具賢名的中年人坐如鐘,眼神不可撼動,他便嘿然笑道,「陛下對王大將軍的寵信,那可是不如當年了。更何況,宮中那些得寵的閹宦,與其的關係都如同仇寇。這樁事情既然杜君禮不願意聲張,那就交給我來辦吧。」
裴休貞從前隸屬於軍中,儘管和裴光庭是從祖兄弟,但為了避嫌,也並不經常上裴家,只見過李林甫一兩次,此刻見其如此大包大攬,他不禁皺眉問道:「李十郎有什麼萬全之計?」
「相國可還記得齊潮的事情?」見裴光庭眼神一凝,分明是記起了當初他們兩個用了手段,讓一度聖眷極好的吏部侍郎齊潮因為王毛仲的事情貶官左遷,李林甫便笑了笑,「相國貴為侍中,此事還是一丁點都不要沾手最好。只消讓人給右監門將軍高力士捎一句話,他知道相國是什麼態度,哪裡還會放過這次的大好機會?蕭相國那兒,杜君禮再次險些著道,一定會對中書舍人裴寬有所抱怨,只要蕭相國亦是默許,聖眷不再的王大將軍絕對不會再次輕易過關
裴休貞雖更想拿住王毛仲更多痛腳,一報其竟敢栽贓中眷裴氏的仇,但不太贊同李林甫這樣陰人的辦法,可是,裴光庭點頭同意了,他也就沒有反對。只是,等到離開裴家的時候,他上馬之際,忍不住盯著李林甫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
此人據說從前和宇文融好得能穿一條褲子,現如今卻又分明表現得如同裴光庭的謀主,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