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了招手,旋即笑道:「怎麼,是不是在想我太嚴苛了?有功不賞,不是御下之道?」
「使君能對挺身而出寧死不屈的孫少府那樣賞識,不惜舉薦其直擢嵐谷縣令,又怎會置段將軍功勞苦勞於不顧?」張興本就是聰明人,杜士儀不說他也會往這上頭猜,更何況杜士儀這反問中無疑就是這個意思。果然,他如此一問後,杜士儀就意味深長地回答了一句。
「嵐谷縣太小,岢嵐軍同樣太小了。」
見張興會意點頭,他就直截了當地說道:「孫萬明是明經及第,出仕已經十年,論理不應該事到如今還在任縣尉,之所以蹉跎至今,是因為他在捕賊尉的任上惡了上司,後來被貶到西南之地任縣尉,這一次是才調回河東道來。我舉薦此人為嵐谷令,也是因為他的資歷原本就已經足夠了。反而你身為處士,雖署理過代州州學經學博士,可我辟署你為巡官還時日尚短,如今因功請奏,州縣實職固然是有,但區區一個縣尉不夠你展才。而以你的出身資歷,難保上司同僚不排擠。」
「使君的苦心,我明白。正如使君剛剛說嵐谷縣和岢嵐軍太小,即便是英雄,若無用武之地,豈不是可惜?」
「你明白就好。不過你此次功勳不小,我不會埋沒你的,待我回歸代州之後,便會奏報李公,以你為河東節度掌書記,請奏朝廷,為你帶試校書郎銜。
儘管試校書郎也就是掛個名,能夠拿到校書郎的俸祿,並不代表就能真正躋身校書郎那等清貴官之中,但張興仍然大受震動。他幾乎想都不想便長揖行禮拜謝,等到杜士儀吩咐了他去刑場打探以及其他幾件事,他告退了出來時,心中仍然是熱乎乎的。
杜士儀這樣一個上司,著實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和段廣真全都不是嫡系,可一旦受到任用而有功,杜士儀竟是毫不吝惜為他們爭取恩賞,就連孫萬明這樣原本該素不相識的亦然。
而杜士儀自然不會忽略了孫萬明。不說那是宇文融臨終前託付給他的名單上的人,單單是孫萬明在此次兵變中表現出來的氣節,那就值得他敬重。儘管此人最終沒能忍住,以至於身陷囹圄遍體鱗傷,可想想若真的是那般隱忍能謀的人,也不至於被上司排擠到十年無有寸進的地步,他也不能太苛求。所以,當他來到縣廨後頭,那間盧川騰出來特意安置孫萬明的屋子時,他不禁生出了一個念頭。
如果盧川知道孫萬明從此之後就會成為這嵐谷縣廨的主人,會不會後悔當時沒有挺身而出?
「杜使君」十天的休養,儘管受的外傷很不輕,但在大夫的精心調治下,孫萬明的精神氣色都好得多了。由他接任嵐谷縣令的制令,下頭人哪裡忍得住,早就告訴他了,甚至還團團圍著好一陣恭喜,可他自己卻有些惶恐。此時此刻見杜士儀快步下來,前頭那些日子動彈不得,如今卻總算能在屋子裡活動的他正要下榻,卻被杜士儀一把按住了。
「你傷勢尚未痊癒,不可妄動。」
「哪裡就這麼嬌貴。這些天來,都要別人照顧我,外頭的事情甚至要勞煩杜使君親自操勞忙碌,如今我卻受升賞,實在是受之有愧」儘管仕途多年無有寸進,但孫萬明的性子還是一如既往的爽直急躁,此刻咬了咬牙便開口說道,「我既不曾拖延烏羅藝謀叛,又不曾撫軍安民,卻反而占了使君的功勞,我
見杜士儀和孫萬明說話,原本在屋子裡守著的大夫自然知情識趣地退下了,留出了清淨的地方。
此刻,杜士儀看到已經四十出頭偌大年紀的孫萬明漲得臉色通紅,他就搖搖頭說道:「是我在上奏朝廷的奏疏中舉薦的你,所以,你不用受之有愧。關鍵時刻能夠挺身而出,而又在人蠱惑挑唆未果動了嚴刑之後,還能夠把持得住,你已經很了不起了。更何況,我知道你從前第一任時,之所以不為上司待見,正是因為在括田括戶時得罪了本地大族,不受賄賂,犯了眾怒。你這十年來的官途正應了一句話,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等大丈夫,區區一介嵐谷令,算得了什麼?」
孫萬明入仕這麼多年,見過的上司也不少了,但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窩心的話,他只覺得整個人從外頭一直熱到了肺腑深處,一時喉頭哽咽什麼也說不出來,只知道緊緊握住杜士儀的手。突然,他又意識到了之前大夫悄悄告訴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