岢嵐軍只有區區一千人,按照杜士儀之前的行程安排,只會在這裡停留一日,更多的精力會放在他原本就兼任大同軍使的朔州大同軍。
儘管當初他剛剛就任雲州長史的時候,李隆基的打算是等到雲州安定下來,就把大同軍北遷入雲州,但現在雲中守捉的七千人眼看就要足額,再把大同軍挪過去,不但會讓雲州軍的規模擴張到極致,供給也會極其吃力。再者如此一來,興許還會有些「憂國憂民」的御史說什麼尾大不掉的閒話,所以杜士儀上任代州,又兼任大同軍使後,就上書建議,大同軍依舊留在朔州,朝中自然而然就首肯了。
可是,眼下岢嵐軍中的這一場動亂,讓他這一次的安排和計劃都化作了烏有。嵐州刺史在事發次日午後就匆匆趕到了嵐谷縣,而後從上至下梳理安撫,將烏羅藝以下首惡十三人下獄嚴加看守,而杜士儀也在上報太原府以及長安之後,整整在小小的嵐谷縣耽擱了十天。六百里加急的急報很快等來六百里加急的制令。
由於杜士儀將孫萬明所述一一如實奏報,尤其稟明了烏羅藝有打下嵐州州治宜芳縣,然後拿下東西的靜樂、合河,占據嵐州全境謀叛,然後向突厥稱臣,繼而號召四境相從的野心,李隆基對於一個小小的先鋒使竟然如此狂妄大膽自是又驚又怒。然而,杜士儀所奏情勢所逼,為安撫計,不得不許之以只誅首惡,他也不得不接受。畢竟,別說小小一個嵐州,當初權梁山等人在長安謀叛,甚至一度攻入太極宮的時候,宋憬用於安撫人心的也是同樣一招。
所以,對於杜士儀羅列出和殺害岢嵐軍劉大使有涉,以及事後更率軍悍然襲殺於他這代州長史的烏羅藝主從十餘人,李隆基自然不會手軟,制令上當即定了斬立決。而對於出這麼大事情,事先卻渾渾噩噩根本沒有重視,事發時應對慌亂無能,事後也只是小有彌補的嵐谷令盧川,天子也好,朝中政事堂的宰相也好,自然都沒什麼好感,一概免官待選——至於這待選究竟要等候多久,恐怕就只有天知道了。
至於其他的屬官,即便不會在這節骨眼上統統罷免,但考課自然也只有下下了。
至於杜士儀本人,儘管朝中多有物議,但他一到嵐谷縣,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平叛安撫,政事堂中兩位宰相自忖可以昧著良心,但禁不住杜士儀是李隆基熟悉得很的人,不說有多麼大的功勞,但至少功過相抵。所以,杜士儀不提自己,只為陷身敵手卻寧死不屈的孫萬明請功,此刻朝中下來的制令中,孫萬明竟是從縣尉直升嵐谷令,而平叛有功的段廣真和張興,卻仿佛並無絲毫升
處斬烏羅藝等人的這一天,杜士儀並沒有親自到場,而是只由嵐州刺史等人到場監斬,而自己則是在如今暫時由他徵用的嵐谷縣衙中,接見段廣真和張興。對於這次帶出來的這兩個人,他可算得上是很滿意了。
此刻,他打量了一眼兩人的表情,便先看著段廣真道:「你此次區區二十人便震懾得岢嵐軍上下不敢擅動,單單以你這等威望,接任岢嵐軍使,原本是很容易的。嵐州謝使君原本有這個意思,但被我回絕了,你可有怨言?」
段廣真登時大愕。儘管他在西陘關時,麾下說是也有五百人,可並不足額,就算足額,根本不可能發生戰事的西陘關,比起西北面就是突厥的嵐谷縣岢嵐軍來說,也絕對要重要千百倍。更何況,岢嵐軍大使是正職,品級在其次,對於蹉跎多年的他來說,這是一個極其重要的機會,可杜士儀已經替他回絕了心裡忍不住生出一絲鬱悶的他突然對上了杜士儀的目光,想到杜士儀之前讓他隨行巡視時問過的話,不覺又陷入了深思,最終方才說出了一句話。
「我聽使君的。」
杜士儀滿意地點了點頭。如果段廣真就此生出怨尤,那麼,他會按照嵐州刺史之前所請,直接把人留在岢嵐軍,然後為其請功,這樣大使之位依舊會落到段廣真頭上,但日後如何,他就撒手不會再管了。可段廣真在詫異和失望之後,最終還是選擇了服從,那就代表著他可以更加放心地用一用這個排兵布陣很有一套,本身又頗有能力的段廣真。
「很好。大同軍之行至關緊要。你先下去好好準備一下。明日就出發。」
等到目送了段廣真行禮後離去,杜士儀見張興仿佛在想什麼,他對這個往來更多也更熟悉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