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跟著,他就看到了苗延嗣事無巨細地詳述了查問的那樁案子——從郭知禮等人泄露杜士儀行蹤,引吐蕃入寇,繼而想以此反擊博取軍功,從而一舉兩得——每一個環節苗延嗣都指出了明明白白的人證物證,末了自然還不忘義正詞嚴指責了一番杜士儀。
儘管郭知禮等人罪大惡極,但若非杜士儀甫一上任便大動於戈,怎會讓彼等喪心病狂?
裴耀卿陪坐下首,親眼看到李隆基的面色從紅潤到鐵青,知道苗延嗣的這一道奏疏恐怕非同小可。果然,天子在久久的沉默之後,終於開口怒喝道:「杜君禮這些天就沒有送來過奏疏麼?」
牛仙童見李隆基怒吼的對象竟是自己,頓時有些措手不及。他旋即反應了過來,慌忙小心翼翼地說道:「這是奴婢剛剛到內侍省時,高將軍讓奴婢先送的。」
一應奏疏先送高力士,然後再轉送御前,這一道程序裴耀卿從前也聽說過,但如今真正聽當事者這麼說,他仍是不禁心中暗嘆。閹宦於政,人主大忌,可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認高力士並沒有什麼大惡,甚至在對待宰輔高官上頭還比較公允,並未聽說挾聖眷謀私的事情。他的那些前任,除卻少數幾個瞧不起閹宦的強項宰相之外,大多數都和高力士相交甚好,他也無意出這個頭。所以,他見牛仙童答非所問,便主動接過了話茬。
「陛下,臣記得杜君禮前一道奏疏,是為臨洮軍正副將郭建以及王忠嗣,並振武軍使李昕請功的,其中主要是解說了此次吐蕃入寇之事,以及河州、廓州、洮州處置合宜,退敵有方,未有折損,似乎並沒有別的。不知隴右道採訪處置使苗延嗣奏了什麼?」
「你自己看看。」李隆基信手將苗延嗣的奏疏遞給了裴耀卿,隨即便對牛仙童喝道,「既是朕問你,你卻不知道,那就別杵在這兒,快去把力士找來。
牛仙童和杜士儀只打過寥寥幾次交道,深知其身家豪富,那會兒答允讓他平價買石硯,他心裡有氣就根本沒放在心上,如今眼看石硯價格飛漲,就是後悔也晚了。他隱約知道杜士儀和高力士的交往相當密切,故而也不敢輕易上眼藥,此刻天子既然開了口,他也不敢違逆,答應一聲就一溜煙跑出去了。
而裴耀卿用最快的速度看完了苗晉卿的奏疏之後,也不禁又驚又怒:「這郭知禮簡直喪心病狂,膽大包天」
「苗延嗣和杜君禮多年前就有齟齬,但在這樁大案上卻還公允,只不過他將此次事由都歸於杜君禮上任之後打壓河湟舊部,這卻是荒謬」沒有外人在,李隆基對苗延嗣的評判自然毫無顧忌,「想當初長安禁卒和鄯州臨洮軍的將卒在酒肆鬥毆,以至於頗有死傷,可那些死者竟然是臨洮軍中幾個不法之徒聽人支使下的黑手,若非郭英傑剛剛戰死幽州,朕必要下令杜君禮和李儉嚴查此案,將幕後黑手繩之以法郭英又,嘿,郭知運生的好兒子」
天子在震怒之下,直接點出了郭英又之名,裴耀卿心裡清楚,郭知運的這個季子算是完了。不止郭英又,鄯州那兒拿下的郭知禮以及其子侄數人,鐵定也是同樣一個結局。郭氏將門,在郭知運時達到了頂峰,郭知運死後,更是有郭英傑承其衣缽征戰沙場,卻被那幾個無知無畏的傢伙被敗壞殆盡
「陛下,雖則郭英又以及郭知禮等人膽大狂妄,然則郭英傑苦戰捐軀,臨洮軍正將郭建此次亦是頗有功勞,不可混為一談。」
裴耀卿這一提醒,李隆基略一思量,便點了點頭:「裴卿所言中肯,朕會再做思量。」
苗延嗣奏疏上的一些細節,剛剛李隆基一掃而過,此刻裴耀卿再次重看了一遍,君臣二人少不得又低聲交換了一些看法。直到不多時高力士趕來之後,裴耀卿方才閉口不再多言。高力士向天子行過禮,又和裴耀卿廝見過了,這才從袖子裡取出一卷奏疏道:「奴婢也正要來見大家,正巧鄯州杜大帥急奏到了
李隆基正等著這個,可這次接過來,他就看得仔細多了。可是,往日他覺得杜士儀辭采華茂,這會兒卻覺得那駢文看得頭疼,眉頭也漸漸緊皺了起來,好在高力士又適時呈上了一沓紙片,卻是低聲解釋道:「這是其中附著的夾片,都是此中細節。」
這些夾片上的內容就用詞平實,故事精彩多了,其中跌宕起伏處猶如看傳奇,就連李隆基堂堂天子,也不禁被吸引住了,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