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年關將近,論理都是三省六部以及其他各大官署封印準備過年的日子,可開元二十一年這個臘月,從上至下都沒過好。裴耀卿提出的東都水路轉運方案已經得到了李隆基的認可,但卻沒法立時三刻解決關中人口過多而造成的糧荒問題。因此,從天子至百官剛剛從東都洛陽回到西京長安才不過短短兩年,現如今又不得不興師動眾重新到洛陽去。起行的日子定在正月,從上至下忙了個人仰馬翻。
其中,最忙的不是別人,正是剛剛拜相的裴耀卿
原因很簡單,張九齡之前因為丁母憂,早在數月前就已經回鄉守喪了,儘管天子拜其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可這會兒詔書是否送到了張九齡手上還尚未可知,更不用指望其上京分擔政務了。於是,裴耀卿一面要忙活著天子移駕前往東都的事,一面要統籌政務運行,一面還要緊鑼密鼓地打點自己這些年來好容易籌劃周密的東都轉運方案,拜相不到一個月,他就瘦了一大圈,連李隆基都看出來了。
「裴卿,你雖年富力強,然則也不用事事親力親為。否則,張子壽尚未歸來,中書門下都需你獨立支撐,若你再累病了,朕豈不是無人可用?」
裴耀卿這一年才剛剛五十出頭,別說相比蕭嵩,就是比起之前病故的裴光庭來,他也還要年輕數歲。所以,李隆基這樣關切的言語,他自是感動非常,再三表示自己還能撐得住。作為如今政事堂中唯一的宰相,雖說幽州那邊契丹之亂仍然未定,吐蕃那邊又傳來邊警,可在他看來,都只是小患,比不得江淮轉運,充實關中來得迫切。所以今日君前單獨奏事,整整小半個時辰,他都是在陳述自己的思路。
而且,為了防止李隆基弄不清楚,他還讓內侍展開了京畿道和都畿道的放大版地圖,從地理和水文條件上加以詳述。
事關自己是否還需要每隔兩三年就這麼在長安洛陽兩地折騰一回,李隆基自然沒有絲毫不耐煩,一面聽還一面不時發問,直到完全弄清楚了各種細節,他最終點了點頭:「倘若當年便按照裴卿所言,從江淮轉運東都,而後由渭河輸關中,興許朕和百官都不用這樣兩年折騰一次了,悔不當初。」
話是這麼說,可裴耀卿自己都明白,當年是裴光庭主事,對於他這個宇文融舉薦代為戶部侍郎的人深惡痛絕,只因為天子器重才不得不容忍,至於會贊同他提出的大方案,那是想都不用想。至於蕭嵩固然器重裴寬,對與裴寬同族的他倒也有幾分照應,可蕭裴兩人是各方面斗得如火如荼,開闢新戰場著實力有未逮。故而,此刻他也沒把李隆基的話太放在心上。就當他起身預備告退的時候,李隆基突然瞥見外間似有人影閃過,頓時叫了一聲。
「誰在外面?」
「陛下,是奴婢牛仙童。」
當年只不過是一介宦者的牛仙童,因為走了武惠妃的門路,而後又對高力士大加巴結,再加上靈巧善媚,如今在李隆基面前倒是頗為得寵。不消一會兒,等候在外的他就聽到了天子的聲音:「朕正在見裴卿,什麼事這麼急?」
「回稟陛下,是隴右道採訪使苗延嗣苗公的奏疏。」
隴右道採訪使定了苗延嗣,這件事幾乎緊挨著蕭嵩和韓休下台就定了,以至於無論蕭嵩還是韓休,都在心裡認為這是一樁針對杜士儀的陰謀。無奈蕭嵩黯然辭相,是覺察到了天子對自己兩度和人搭班子,兩度和人鬧不和仿佛已經厭煩了,如今索性於脆辭相去頤養天年,沒辦法再插手,只能授意兒子給杜士儀寫了一封信讓其小心。至於韓休,這位剛直的前宰相現工部尚書,根本就是認為身正不怕影子斜,杜士儀沒道理會怵苗延嗣,所以連提醒都沒費事
兩人竟是誰都沒領會到,這麼一樁任命並不是朝中哪個忌諱杜士儀的人,比如李林甫於預的,此事和後宮也好諸王也罷,全無半點關係,而是天子之意
所以,李隆基一聽到是苗延嗣的奏疏,臉上的漫不經心立刻完全收了起來,當即吩咐道:「送來朕看」
等到牛仙童進來送上奏疏之後,他卻開口留下了裴耀卿,等到劃開封泥旋開銅筒,從中取出那一卷厚厚的奏疏展開看之後,他挑重點一目十行掃了掃,看到第一個消息便氣樂了:「這個杜君禮,朕一貫看他沉著穩重,想不到也有衝動莽撞的時候。」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