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杜十三娘也對杜士儀提到的那個小和尚好奇得很,但杜士儀不想帶太多人,以免惹人注意,因而好說歹說才把杜十三娘和竹影主婢二人送上了牛車,又特意吩咐跟出來的崔家從者務必把她們送回永豐里崔宅去。等目送著車走了,只留下了田陌的他方才回頭對明光點了點頭,示意其帶路。
敦化坊位於長夏門大街東,北第五坊,與永豐坊隔街相對。儘管敦化坊也是一模一樣的大小十字街格局,但甫一入坊中南門,杜士儀便感覺到和其他那些多有酒肆客舍,人流不絕的里坊不同,這裡進進出出的人仿佛並不多,而且行人多半步伐悠閒,大街小巷都瀰漫著一股從容雅靜甚至於有些慵懶的氣氛。而這種懶散的氣氛在馬前頭戴斗笠帶路的明光帶著他和田陌路過一座宅第大門的時候,達到了頂點。
他在洛陽見過的其他朱門貴第,門前豪奴無不是極盡嚴整,可這邊已經斑駁掉漆的大宅門口,兩個十歲出頭的僮僕一邊一個坐在台階上,腦袋一點一點竟是在打盹!
看到那門樓題著陸宅二字,且門前列戟,顯見是有相當權勢的人物,過了其門前之後,杜士儀忍不住開口問道:「這陸宅之中所居的是誰?」
「這兒是太子詹事陸公的宅子。」明光見杜士儀面露沉吟,便又補充了一句,「便是那位言稱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的陸公。」
果然是提倡無為而治的陸象先!
而當轉過街角的杜士儀再次路過一處規模不遜於陸宅的朱門繡戶,明光解說這是京兆尹源乾曜在東都的宅子時,他的臉色就更微妙了。這兩位都曾經是宰相,一個提倡仁恕教化清靜無為,一個是一等一的老好人,他終於明白這陸宅門口的懶散景象,乃至於這敦化坊中的慵懶氛圍是怎麼一回事了。
果然,明光一面走一面說,這坊中原本還有其他官員,因陸家源家都是高品,但凡有官員遷居此坊,兩家子弟往往前往拜會結交,可話里話外卻都是一個意思,便是希望這敦化坊之中的人家能夠正風氣揚風尚,宴飲娛樂都要有所節制云云……長年累月下來,此坊能夠留下來的除了少數個性恬淡的官員,就是那些處士居士,甚至還有不少不願意去大寺之中掛單的和尚。
「所以,主持大師在這敦化坊便置了一座宅子,原本是為了接待從外地遠道抵達洛陽,卻不願意住在寺中的各派僧侶,沒想到這次居然派了別的用場。」
明光叩響了院門好一會兒,裡頭方才有人來啟門,卻是一個垂髫小童。他警惕十足地沖杜士儀先瞅了一眼,等看到明光摘下斗笠露出了頭上那清晰的戒疤,他方才一下子拉開了門,自己轉身一溜煙就跑了,一面跑還一面在口中叫道:「羅盈,羅盈,寺里派人來接你啦!」
一個阻止不及,明光沒好氣地罵了一聲便慌忙拔腿追了上去。杜士儀不禁為之莞爾,進門之後示意田陌掩上了門,他便四下掃了一眼。這座宅子顯見是極其常見的民居,前院四四方方,院子中央種著一棵大槐樹,樹幹又粗又大,冠蓋如雲,仿佛很有些年頭了。如今這時節,枝頭上已經抽出了不少碧綠的嫩葉,看上去顏色鮮亮煞是好看。
「郎君,小和尚來了!」
看到明光幾乎拎著人的脖子將羅盈帶了出來,杜士儀想起昨日那幾乎相同的一幕,忍不住笑出聲來,隨即才迎了上去。然而,讓他詫異的是,那羅盈面對他的到來,面上露出的不是驚奇,反而是一種莫名的心虛,即便在明光的催促聲中,小和尚依舊垂著腦袋一聲不吭,讓明光一時極其惱火。
「羅盈,我剛剛怎麼對你說的,杜郎君是特意來看你的!」
杜士儀昨日只是覺得小和尚有些意思,今天聽說了昨天夜裡那一番變故,他自然而然生出了更大的興趣,可此時此刻,看見羅盈咬著嘴唇死硬不做聲,他的心裡不覺就生出了幾分疑惑來。目光在小和尚身上掃了好幾遍,他突然把眼神落在了一個地方,隨即似笑非笑地說道:「小師傅,不知道我昨天送你的那一串菩提子手串,你怎麼沒戴在手上?」
明光聞言不禁鬆開了手,而這時候,羅盈方才如遭雷擊似的徑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好一會兒,他才哭喪著臉抬起頭來,訥訥解釋道:「杜郎君,我真不是故意的!昨晚上我睡不著,索性從床上爬起來到寺後竹林里溜達幾步,可
第九十八章色戒嗔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