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盛七爺的聲音,那迴廊上的男子不經意地回頭,眼波從窗子裡的盛思顏面上掠過,微微側頭一頷首,高大如神砥的身軀在她面前彎了彎,似在跟她打招呼。
有種「山不來就我,我就來就山」的親密無間,卻又像是隔著山高水遠,只能讓人遠遠地眺望。
盛思顏面上一紅,好像偷窺的時候被人抓個正著,有種慌慌張張的不知所措。她別過頭,從窗邊離開,往月洞門走去。
內室的鄭玉兒、鄭月兒、吳嬋娟和周雁麗聽見外面盛七爺的聲音,知道是來客了,個個屏息凝氣,不敢出聲,坐著一動不動。
周懷軒再抬眸的時候,發現那窗子裡那個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已經走遠,心下頓時覺得空蕩蕩的,他淡然回頭,看著院子裡的梅樹出神。
他不曉得自己到底是怎麼了,一看見她,總是做出跟自己本性不合的事。以他的年齡,這樣很不持重。可是他很難控制自己。
算了。他低頭喟嘆,他是一輩子不會成親的,還是不要耽擱人家了……
吳老爺子、鄭老爺子和周老爺子這時才慢慢從迴廊的另一頭踱了過來,笑著道:「我們到底是老了,走不動了,被你們倆落在後頭。」
周懷軒往旁邊讓了一步,「三位老當益壯,勝過萬馬千軍。」展臂如同主人一樣請他們進去。
周老爺子笑著看了他一眼,第一個踏進盛思顏臥梅軒中堂的門檻。
後面跟著微笑著的鄭老爺子和擠眉弄眼的吳老爺子。
來到堂上,盛思顏已經候在盛七爺身邊。
見三位祖父級的大人物過來看她,盛思顏有些緊張地福了一福,「見過周國公、鄭國公、吳國公。」
「免禮免禮。」周老爺子先抬了抬手,「我們和你祖父平輩,你若不棄嫌,叫我們一聲老爺子就好。」
「那怎麼敢?」盛思顏定了定神,笑容滿面,「既是跟思顏的祖父平輩,更是長輩了,怎敢輕忽?」一邊說,一邊親自請他們上座,又命丫鬟捧茶,她一一奉到眾人手裡。
門外迴廊上的周懷軒依然背手而立,青衫磊落,氣宇軒昂,沒有進來的意思。
有他在的地方,總是如同一幅水墨山水畫,他卻是那水墨山水裡的一筆濃墨重彩,將周遭襯得越發黑白蒼勁。盛思顏看了看他的背影,又看了看堂上坐著的周老爺子,欲言又止。
像是覺察到盛思顏凝視著他的背影,周懷軒若無其事地往迴廊另一邊走去,離開臥梅軒中堂的門口,隔絕了眾人的視線。
盛思顏一窒。
周老爺子見了她的神色,笑嘻嘻地道:「你別管他。他的脾氣怪著呢。」但是又不高興別人誤解他孫子,接著道:「他就是脾氣怪點,人不壞,心腸好著呢……」
盛思顏想到那一對雌雄人形老山參的重禮,覺得就這樣若無其事將人家晾在門口太不過情理,笑著點點頭,「我曉得。」說完親自去耳房的茶窠里親手砌了一盞茶,特意挑了支千峰翠色的秘瓷茶盞,放在茶盤裡,托著從耳房的小門裡出來,正好看見周懷軒站在離耳房不遠的地方,依然背手而立。
「威烈將軍……」盛思顏躊躇半晌,還是喚了他的官名。
周懷軒似是全身一震,周遭的氣息霎時如冰封大地。
盛思顏頓時打了個寒戰,手一抖,那翠玉托盤和秘瓷茶盞叮噹碰觸,發出金石之聲。
周懷軒緩緩轉身,看見盛思顏托著一盞茶站在他面前,正仰頭看他。
她的小臉雪白,像是重傷初愈的樣子,但是雪白中又有一絲粉膩。
在周懷軒凝眸的注視中,盛思顏那兩頰上的粉膩越來越濃,連眉梢眼角都染上了胭脂粉。
周懷軒微微一笑,伸手要從盛思顏手裡接過托盤,閒閒地說:「幸虧我回來的早,不然真的要去你墳前上香了。」
他說的是他們三年前在城門口分別的時候說的話,暗示的是盛思顏數天前在宮裡遇到的險情。
盛思顏沒有多想,窘色稍緩,笑道:「托福托福,我的運氣還是不錯的。」又皺眉道:「你喝茶就行,拿我的托盤做什麼?」
「托盤太重,你拿不動。」周懷軒淡淡地道,從她手裡終究還是接過翠玉托盤和秘瓷茶盞,放到迴廊外圍的坐欄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