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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一。
天還沒有放亮,四下里蒙蒙的黑,更漏的滴答聲從宮殿裡隨著風傳出來,不緊不慢的一長串。司徒謹艱難地穿梭在來來往往的太監堆里,再過一個時辰皇上就要在奉天門接見文武百官、各地藩王列侯、海外諸國使臣的朝賀,司禮監諸太監忙得像個陀螺,有的捧著御前新換下來的茶盅,有的捧著一會兒要在謹身殿燒的香爐,個個悶著腦袋,螞蟻似的在殿門高檐底下跑來跑去。見了司徒謹,連禮都來不及行,匆匆道一聲「大檔頭」便擦肩而過。
沈玦應當已經起了。他是司禮監的大拿,百官朝賀,他必得蟒袍鸞帶,侍立在皇帝身側,俯視群臣在莽莽塵埃中叩首山呼萬歲。他從來不拖沓,總是按著時辰踏出寢房,帶著浩浩蕩蕩一群太監,去恭迎小皇帝結束漫長的賴床。
司徒謹走到上房,已有一隊人侯在門外,有的手上捧著巾櫛,有的托著胰子,還有的端漱口茶盅,等著裡頭沈玦換好朝服,便進去伺候。
司徒謹叩了叩門,低聲道:「督主,卑職有要事求見。」
「進來。」沈玦的聲音響了。
小太監們推開門魚貫而入,司徒謹插在中央走進去,沈玦坐在高椅上,蟒袍掖得乾淨利落,腰間鸞帶也系得一絲不苟,只頭髮還沒有梳,黑瀑似的散在肩上。一個小太監拿著象牙梳子站在他身後為他束髮,另有一人舉著鏡子給他瞧,再有端茶盅的遞上牙枝牙粉,沈玦一邊漱口一邊聽司徒謹回話。
「昨夜卑職接到秘報,咱們在應天府興慶幫安插的探子失聯,臘月初一的時候接頭人和他見過一次面,此後音訊全無,東廠翻遍了南京城都沒有找到。」
興慶幫是應天府最大的漕幫,常年在江浙京津間奔波,春夏天氣暖和河面不結冰的時候,他們還能北上朔北做生意。去年年初沈玦在興慶幫安插了三個探子,其中有一個坐上了幫里分塢把頭的位子。只是從十一月開始,三人接連斷了消息。按照往日經驗,要麼是身份暴露,被黑道的人做了,要麼是叛變了。可這三人人間蒸發了似的,連影子都消失得一乾二淨,仿佛從未有過這個人一般。
沈玦枯了眉頭,用巾櫛擦了擦臉,從高椅上站起來,提步出了門,「應天府其他探子怎麼說?興慶幫和來福幫交易甚密,來福幫那兒可有什麼消息?」
司徒謹跟在沈玦身後,道:「來福幫的探子也沒了。前日卑職接到靈州衛的公文,洋河漕幫的探子也失了音訊。督主,我們在各大漕幫安插的探子……全沒了。」
沈玦頓了步子,後面跟著的人也忙停了下來。沈玦扭頭看向司徒謹,微微含怒道:「為何現在才報?」
司徒謹俯首低眉,道:「原本的約定便是每月月初接頭,這些探子最晚的十一月還曾露過面。十二月各地接頭人沒有接上頭,將消息上報,公文擬定送往京師,東廠各級司房審閱,發現各地探子均已失聯,察覺不對,再傳到卑職這裡,已經是最快的速度,並不敢有所耽擱。」
「他們最後一次露面傳的消息可有異常?」
「沒有。卑職均已看過,所說皆是漕幫內部爭鬥,並無什麼不對。」司徒謹蹙眉道,「只不過,卑職注意到一件事,十月初九東廠查獲了興慶幫一艘開往京津的運船,查驗期間船忽然失火,貨物焚燒殆盡。據興慶幫供詞,他們在船里走私的是洋河大麯。現在看來,內中恐有貓膩。」
沈玦沉默了,探子失蹤不是稀奇事兒,臥底黑道原本便是兇險萬分,漕幫那群人向來殺人不眨眼,探子不小心露了馬腳叫人做了是極正常的。探子名錄只他和司徒謹手上有,亦絕無泄露的可能。可也不大可能是叛變,他們的家人都在沈玦眼皮子底下,自己的命可以不要,連家人也不顧麼?
難道是……
沈玦擰著眉頭往前走,步上天街,皚皚白雪在腳底下吱吱呀呀。沈問行忽然從對面邁著小步跑過來,愁眉苦臉地道:「乾爹,陛下不肯起床,問今早的朝拜能不能免了?」
沈玦頭疼欲裂,恨恨道:「他倒是異想天開,正月朝拜乃祖宗禮法,如何能免?不起來也得起來,等會兒我到了要是看見他還在床上賴著,信不信我把輿服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