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是黎明前的黑暗，我孤坐在警局檔案室里無法入眠，我不是那種樂觀到從一個世界突然邁進另外一個世界也能安心睡覺的人，少女給我的那塊「靈魂碎片」如同一塊巨石壓在心頭搞得我身心俱疲。
關於碎片主人的案子很快就查到了，事件發生在四年半前，當時距離大戰爆發還有一小段時間所以卷宗資料記載得很詳盡：四個高官家的紈絝子弟，玩膩了愛慕虛榮的傻女人便開始向一個有自尊的好女孩下手——理所當然地碰壁，理所當然地老羞成怒用強，受害者理所當然地寧死不從，加害者理所當然地沒有得到應有的懲罰，故事老套得無法激起我任何好奇心。全案唯一的亮點大概就是公子哥們選擇的犯罪地點，當時是距離海軍指揮所不遠處某旅館的一個偏僻房間，巧合地將被害者的記憶長久保存了下來。哦，對了，連環殺人案那三個無頭死屍的dna核對顯示他們都是當時的加害者，從我個人道德的視角來看他們是罪有應得。
仇殺案，錯不了了。
按說了解到犯案動機案子就算是破了一半，不像一般的殺人圖財或者殺人為樂，以仇恨為動機的案件很容易就能追查到嫌疑人——親人、愛人、摯友，挨個調查下去肯定會有結果，可就是這麼簡單的事情卻難住了我，讓我現在異常苦惱和焦躁。
在這位去世五年的苦命女孩的交際圈中，我找不到任何可以被列入嫌疑名單的類似人物。她的父母在案發前十幾年就因為車禍雙雙去世，朋友很少，沒有任何異**往記錄，和她相依為命的唯一一個弟弟在案發後兩個月大戰爆發時被強制徵召加入軍隊，那四個公子哥也因為相同的理由逃避了本應被執行的徒刑。
最後的結果是，一個本不應該死的年輕人斷絕了自家最後的香火，他和第一次北美遠征軍一起彈盡糧絕覆滅在阿拉斯加冰原上，四年前的冤案也因為無人追究石沉大海。那四個該死的混蛋則被安排在大後方做文職，安安穩穩地躲過了兩年殘酷的戰爭甚至還因為曾經的從軍經歷有了進軍政界的資本，所以他們的死亡讓局長遭受了更上面巨大的壓力。
我究竟是為誰打這場戰爭的？看著這些讓人義憤填膺的資料我不由得大發牢騷。
無論如何現在沒有能夠被列入名單的嫌疑人，我無奈地壓下碎片外面的金屬蓋子，反覆體驗非正常死亡者的臨終記憶會讓人瘋掉。
冬日的暖陽升起開始驅散我心中的寒氣和怒氣，漸漸地視線中的資料也模糊起來，疲憊不堪的我趴在電腦桌前睡著了……
——兩小時後——
「……孔隊？孔隊！」模模糊糊中我感覺有人在推我。
別搗亂！我下意識地伸出手將那人推開，過了一會她又來鍥而不捨地擾人清夢。
「誰啊！」我惱怒地支起眼皮。
「孔隊你這是加班了麼？不好意思打擾你……但是我要上班了。」檔案室的女警員帶著哭腔啜啜道。
「啊……」頓時我驚覺現在自己並非在家中床上而是在警局檔案室，趕緊揉揉發澀的眼角起身。
「謝、謝謝。」女警員沖我畏懼地點點頭，我長得有那麼可怕嗎？
我不知道剛才睡夢中那迷糊地一下居然將毫無準備的她推倒在地，女警員畏懼的表情中是藏有五成怨恨的。
「那個……我先出去了。」有些尷尬的我撓撓頭退了出去，這裡是人家的地盤，就算職位比她高我也只是借用而已。
站在走廊里我努力清掃著腦中殘存的睡意，昨天夜裡打算好的計劃開始重新浮現。首先就是去找畢姥爺，我昨晚因為受到的衝擊太大忘了和少女打聽進一步的情報，但還可以直接去辦公室質問他。
心裡想著腳下便有了行動，我沿著清晨無人的走廊向電梯走去……剛才是不是忘了什麼東西？算了，想起來再說吧，反正在局子裡也丟不了東西。
「局長！」我敲敲局長辦公室的門，門是虛掩著的，裡面有人。
畢姥爺是個勤奮得根本不像系統內官僚的老傢伙，他的上班時間要比規定早上近兩小時，攤上一個如此勤奮的上司讓下屬們不得不收起懈怠之心跟著他拼命。
「進來。」老人特有的威嚴嗓音從辦公室里傳出。
屋子裡就畢姥爺自己，桌子上攤著一摞報告一杯清茶，畢姥爺不喜歡電腦之類的多媒體器材，他對此的解釋是老花眼看不清，所以我們想給他遞交報告都會先用大字體列印出來再送過去。
「局長早。」我對正在看報告的老人略略鞠躬，無論如何一個起大早工作的上司都是值得尊敬的。
「哦，諸葛啊。」畢姥爺的目光還在報告上，「昨天給你介紹的人怎麼樣？找到新線索了沒有？」
「線索找到了，不過……」我不知道怎麼把我想問的確切表達出來，昨天我受到了太大的震動以至於送少女回家的時候連她名字都沒問，更不知道她是幹什麼的。
驅魔人、修道者、靈媒、還是魔法少女？這些似是而非只出現在電視和傳說里的東西你讓我怎麼問得出口。
「想問什麼直說。」畢姥爺抬起眼睛盯著我，看樣子他早知道那位少女的來頭，也料到她會用非常規的手段來解決問題，更猜到了我會因此而相當的困惑。
「您給我介紹的那位『專家』……她究竟是幹什麼的？」對方如此直接，我當然也就有話直說。
「她沒告訴你？」畢姥爺一愣。
「我太緊張就忘了問……」這話說出來連我自己都覺得丟臉，畢姥爺也是一臉鄙視地望著我讓我更窘迫了。
「你可真行！堂堂一個中隊長，在功勳空降師里打了兩年仗的英雄士官，碰上這麼點小事就能慌成那樣？」畢姥爺哼聲道。
哎，畢姥爺您這可就站著說話不腰疼了，見鬼這事兒都算小的話您老給我舉個例子什麼叫大事？我打仗遇見的都是活人，一槍下去見血兩槍下去要命，和摸不著打不死的鬼不在同一次元上。
「我當初怎麼就選你接手這案子的……」畢姥爺嘆了一聲，「既然你沒問我告訴你好了，她是個自由職業者，主要處理的就是這些怪力亂神的事件，在本省圈子裡也算是知名人物，別看年紀小本事倒是不錯。」
自由職業者？在我印象里這個詞就相當於吃閒飯的，還有畢姥爺說的那個「圈子」到底是什麼圈子我也很感興趣。
「那個……她的名字呢？」
「名字你也沒問？」畢姥爺氣不打一處來。
「啊。」我憋著大紅臉點頭。
「她叫年曦，過年的年，晨曦的曦。」畢姥爺用手指在桌上比劃著，「我算知道你為啥快到三十都交不到女朋友了，一堆禮物送過去連個名字都沒問出來！」
這和我交不到女朋友有啥關聯？！被打擊到痛處的我站在原地生悶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