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鬧到這個地步,早就已經無法收拾了。只有以雷霆手段,方能昭彰天理,如此縱使魂歸金座,也足以上表天功,以大德位居群仙之首。國公以為如何?」
藍道行一字一句的說道。
無論是生死,還是榮辱,他們的一切都歸於皇帝,凡人的事歸皇帝,死後的事也歸於皇帝。
定國公徐文壁深吸一口氣,似乎要將胸中的鬱悶之氣一併發散:「藍道長早有此念了吧?」
徐文壁將腰間的虎符緩緩遞出,他們已經和皇家綁定的太死了,沒有退路:「道長請去吧,吾會交待他們聽命道長。」
「國公此去南洋,亦需多加保重,藍某告辭。」藍道行雙手將虎符接過,收於袖中,心中大定。
嘉靖皇帝幾十年練出來京營的一支強軍,一支如臂指使的中央軍,不是地方衛所良莠不齊的雜兵和邊關重將的家丁們所能比較的。
只有戚繼光所部的薊州兵才是例外,非如此,大明不會讓一介武夫掌管通往京師的門戶。
「到底是沒逃過名利二字。」定國公徐文壁喃喃自語,還是被藍道行挑動了心思,世人皆以寵為榮,卻不知寵乃是辱,世人以貴為樂,卻不知貴乃大患之若身。
徐文壁在雪中屹立良久,直到肩頭的獸吞,頭頂的盔纓都銀裝素裹,整個人成了雪人。
「定國公好興致,居然在這樣的天氣中賞雪。」此時魏國公徐鵬舉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他好奇的打量著徐文壁:「你答應借兵與他了?」
即使是皇帝的命令,但徐文壁將他們帶出去,終究還是要負責任的。
「陛下敕令已至,自當如此。」徐文壁不予多言,轉身就走:「你還是回你的南衙去吧。」
不要在這裡惹人煩了。
這幾乎就是明示了。
魏國公徐鵬舉卻仗著年歲稍長,快走幾步,跟在定國公身側:「賢侄有所不知啊,南衙處處披麻戴孝,百姓罷市,祭奠哭拜海公故居的人排滿了兩岸,百里絡繹不絕。就連我這心裡,也是堵的慌啊。」
兩人皆是默然。
海瑞的消息傳出,對於這裡的百姓而言,無異於噩耗,穿著白衣戴著白帽的人站滿了兩岸,祭奠哭拜的人百里不絕。
早在嘉靖四十年和隆慶三年,吳淞江都發生了嚴重的水災,居民受災嚴重。吳淞江流經的蘇松地區可以說是最重要的糧食產地。海瑞認識到「吳淞江一水,國計所需,民生枚賴」,所以不顧眾多豪右和官員的阻撓毅然動工。
海瑞「親督番鐳,身不辭勞。」每天親自巡視工程進度,最終開疏了八十里長的地段.開深了一丈六尺,加闊河面十五丈,底闊七丈五尺。
連被海瑞抑制兼併打擊的地主何良俊都評價「前年海剛峰來巡撫,遂一力開吳淞江隆慶四年、五年皆有大水,不至病農,即開吳淞江之力也。
非海公有此擔當,安能了此一大事哉!
兩河開通,太湖之水直入於海,濱海諸渠皆得以引流灌溉,旱澇有備,水患可除。
吳民永賴,樂利無窮。公之開河之功,創三吳所未有也。
無論人們如何污衊,斯人已逝,但其遺留於世間的殘影依舊在心中跌宕迴響。
有人強取豪奪。
有人為民請命根除弊端。
人和人的差別比狗都大,同樣是滿腹詩書,怎麼有的人卻偏偏將書讀歪了。
所以藍道行既然要去鬧,便讓他鬧,不鬧一鬧,這天底下的牛鬼蛇神怎麼會甘心?
同一時間的京城。
在朱翊鈞將徐階明正典型之後,積攢數年的抑鬱之氣一掃而空,京畿上下都籠罩在慷慨激昂的氛圍之中。
人心就是力量。
皇帝在無聲無息之間,改變了此地芸芸眾生。
只要身處京畿之內,身上就仿佛有干不完的勁兒,來自至高天的無形壓迫,以及諸多負面的情緒被皇帝取而代之。
社稷壇中有了新的柴薪,現在輪到已經化身大魔的徐階來為大明發光發熱,繼續在列祖列宗面前懺悔了。
總不能老讓皇帝燒著吧。
朱翊鈞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