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算是完了。
清河村的人閒嘮嗑的時候,都如是說。
今年剛入夏的時候,李家的大閨女李花兒帶著弟弟金寶去清水河邊洗衣服的時候,正好撞見了陶家的大少爺。
陶家大少爺本來是要去撈魚的,然而彼時金寶也坐在河邊,剛好擋住了陶家大少爺的路。
陶家大少爺那日剛被他爹罵了一頓,心情正不好呢,看著金寶坐在河邊的樣子,就罵了一聲:「好個夯貨,敢當本少爺的路!」
說罷,就踢了金寶一腳。
金寶不過三歲多一點兒的孩子,哪裡懂發生了什麼?頓時坐在那兒大哭起來。
李花兒見狀,急忙起身就要過去,但剛一起身,就見陶大少爺身邊的小廝,討好似得也過來踢了金寶一腳。
這一腳有些狠,竟然把金寶直接踢進了水裡。
這河邊許多洗衣服的婦人,看見這一幕,頓時就和炸了鍋般。
李花兒啊了一聲,撲過去推了陶大少爺之後,就轉身跳進了水裡,要撈金寶。
可清水河水流湍急,哪裡撈得著?就連李花兒,都是那村中會鳧水的人好容易才撈上來的。
而金寶,連個屍首都不知道被衝到哪裡去了。
李家的李老頭和李婆子,一輩子只得一兒一女,而唯一的兒子李大則只得金寶這一個兒子,這下子就絕了後。
而被人撈上來的李花兒,竟然也傻了,每天只是躺在那兒,連話都不會說了。
如今李大去被征了勞役,一去三年杳無音訊,李老頭和李婆子守著媳婦、倆孫女並一個小孫子,一家子老弱病,遇到這種事兒,頓時就和塌了天一樣。
李婆子是個潑辣貨,當時就鬧著要上縣衙。
而陶家來的說客卻說:「李家老嫂子你也要曉事,那縣衙的班頭師爺都與陶老爺家有親,你們便是去了,一進去先打二十殺威棒,當時候還是要輸了官司的,不如就這麼罷了吧。」
說罷,丟了一兩銀子在炕上。
那銀子,就在炕上滴溜溜地滾著,滾到了那不能動的李花兒的身邊,停住了。
這就是李家孫子的命。
李婆子心中憋氣,哭罵了一夜之後,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大喊了一生,就撒手人寰了。
而李老頭見老婆氣死了,自己窩囊了一天,到晚上的時候,也一命嗚呼了。
張氏弱質女流,性子很是溫軟,到了現在,丈夫不知所蹤、兒子死了、女兒病了、公婆也相繼去世,頓時手足無措,幾欲哭死過去。
偏就在這時候,來給李花兒看病的大夫說了:「她這是被水鬼驚到了,多曬曬太陽就好了。」
說了這麼句話,連個藥方子都沒開,就要銀子。
張氏此時早都六神無主了,又知那大夫不是好惹的,便真箇兒將陶家給的那一兩銀子——此時因著做公婆的喪事,已經就不足一兩了——都給了那大夫。
誰知那大夫猶嫌不足,堵著門不肯走,嘴裡還要說些葷話。
張氏沒辦法,只好把陪嫁的一支鍍銀的簪子,給了那庸醫,嘴裡還連聲道謝:「多謝大夫,多謝大夫。」
那庸醫仍是不足,眼睛只往張氏身上瞥,還是因著此時弔喪的人來了,他才念著:「這鍍銀的破釵子值多少?夠酒夠肉的?罷罷,只當我濟世活人了。」
說罷,碎碎念地離開了。
好容易打發走了庸醫,張氏左支右拙地把公婆的喪事做完,好容易緩了一口氣,誰知道剛入了秋,又出事了。
李家的五房——算起來是李老頭五弟的三兒子的媳婦,姓柴,人都叫他小三媳婦,論理張氏要叫一聲三弟妹,李花兒和李果兒要叫聲三嬸子——非要吵著說李大在家的時候,欠著她家的銀子,拿了張紙單子,就要來搶東西。
張氏並不認字,又不如這李小三的媳婦能鬧騰。
就見這三嬸子帶著兩個兒子,急赤白臉地就進了家門,見東西就拿,一邊拿,一邊還在口中念著:「難道欠了我們家的錢,便這麼算了?」
張氏想過來攔著,口中還說著軟話:「她三嬸娘,實在是家中如今艱難,能將來大郎回來……」
沒等張氏說完,柴氏就當頭吐了張氏一臉吐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