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透明的聊天內容,我還是不要拐彎了好。
「說說你的條件吧。」我直接敞開言語。
既然到了正題,藺繼相也不含糊,他知道早晚要與我達成協議,故而他話說的乾脆利落,明顯早已衡量好的了。
「好吧,既然你執意,那我放棄他好了。」
簡單說出的一個決定,不再含有心意是為了我的言詞,可是聽在我的耳中、卻是萬分的沉重:在藺繼相的心目中,遷就我的一個眷顧嬴政的心意、卻能夠讓他放棄經營已久的一步快要養肥的棋子,如此恩情,我可是無以為報的。
我早就在他那裡欠下了太多的人情債,此生怕是還也還不上一分了。
「我有兩個條件:一、你此後不能用如此極端自毀的方式來要挾我;二、徐福會求萬千子民隨行遠走,你不得阻攔。」他簡略迅速說了。
就連條件,也含著我的命脈和他對我的心意,這倒是讓我愈發心煩氣躁了。
藺繼相說過,徐福的使命之一是代他創建一個新的世界,而那個世界是他要給我準備的,而今他所言的徐福要帶走萬千之多的人——
是著手開始奠基他所說的那個世界的意圖吧!
可是,我原本就去不了的地方,他建造何用?我若是應允他今日的條件,他少不得會覺著我是認可他的這個決議的,從而會再次燃起無謂的鬥志——我不能給他這空幻的希望!
「徐福可以活著離開,但他不能帶走別個人。」我再次露出堅定的神色。
其實我是沒有資格跟藺繼相談判的,更別說此刻的討價還價和一語駁言了,若非藺繼相縱容,怕是我早已經喪命於這人世間了。
心裡清楚是一回事,真正去做事情的時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徐福出走是你之所願,他要帶走些人,也會影響到你嗎?」藺繼相本以為提前跟我知會一聲、免得我現場「腦抽」或者驚訝,但是看他的表情,他應該沒有想到我會真的拒絕他的提議。
在藺繼相看來,他的提議是他能為我策劃的最好的結果了,而且莫說是萬千的人,便是再加上萬千的珠寶和馬匹、對於嬴政來說也不是什麼可以計上心頭的大手筆的,而我承恩於藺繼相,卻反轉地駁了他的好意了。
「不會,」我的言詞簡單粗暴:「可若是那般,會給嬴政與你希望。」
求萬千子民同行,少不得會令嬴政因為聲勢浩大而期望值攀升,而若是徐福不歸來、嬴政勢必要找藺繼相要人,到時候場子難圓,這對嬴政和藺繼相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
藺繼相痛徹心扉的苦楚湧上容顏,他足足被我的語言暴力震擊的呆滯了一分鐘,其後的眼神廢然失去了光澤,言詞也沒有來時那般鏗鏘有力了。
「若你執意不要徐福帶走人,那我要徐福也沒有什麼用了,讓他去繼續可勁兒在嬴政跟前迷惑,直到麻痹他的意志、讓他再不是你心目中那個冷傲英睿的君王,你也正好對他死了心了。」他賭氣道。
是的,我不可否認,藺繼相的任何一個小小的決策後果都是我承受不住的,我在他跟前弱小的好比一隻螻蟻、他分分鐘就能制服了我。
只是,他介意小小沒有力量的螻蟻的內心罷了。
「如此,你可能又要抉擇一次我跟他的生死了。」我淡淡道。
我在逼藺繼相,狠狠地、豁出去的逼他——我跟徐福,只能存在一個,至於誰存在、由他選擇。
沉默,四周死寂般的沉默,然而事情不消亡的話、大多是在沉默中爆發的,所以我聽到藺繼相的笑聲的時候雖然心疼、卻沒有過於被驚嚇。
是的,藺繼相笑了,雖然聲音不大、笑聲簡短,但是我聽出了無盡的悲酸。
「田田溪,你當真是個迷我心智的鬼魂,我認栽了你了。」他說完就走了,走的毫不遲疑。
他興許在氣頭上自憐自哀的時候不會想到,傷害到他的我跟他同宮而在、私心裡卻比他好過不了多少了。
尤其是我聽到宮中有人開始遭殃、而且力度很大的時候,我就知道他在發泄,而他氣大傷身的災禍禍端,都是因我而起。
我有時候常常會想,如是沒有我,藺繼相說不定早已經達成所願、為他的使命劃上一個圓滿的句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