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不慌不忙,對著趙高探尋的目光,繼續說道:「所以,他對這個世界實在太過於溫柔。」趙高、李斯似乎在細細回味著這個名字,李斯嘴角漸漸浮現出一絲笑意,獨遭亂世,既已不能死,安託命哉?
韓非作為韓國貴族出身,前往秦國的目的只是想讓嬴政放棄攻打韓國,一心顛覆其遠交近攻的基本國策。如果嬴政任用韓非的話,可能有生之年都無法統一六國。韓非真正代表的是韓國利益,也正基於這一初衷,才自作聰明的去離間嬴政與姚賈的關係,最終事與願違、弄巧成拙而身陷囹圄。但是一開始嬴政也真挺看重韓非的,幸好他的用心被李斯識破,姚賈也不是泛泛之輩,而且於公於私李斯都不希望韓非被重用。韓非,這可不能怪我了。
幽暗腐惡的帝國死牢裡,木架上釘著的那個垂死掙扎的人還清醒著,經歷了數天嚴刑拷打,多年養尊處優養出的細白皮肉已無一處完好。負責刑訊的姚賈還在逼問他。
李斯在一旁作壁上觀,這些子虛烏有的罪名,明明都是構陷出來的,姚賈比自己更清楚那些鐵證的來歷,卻仍舊不知疲倦的打了整整七日。
韓非數次暈厥又被救了回來,說到底,不過是小人之心在作祟,妒忌這種東西在男人心裡生根發芽更加難堪可怕。
想到這裡,李斯自嘲一笑,身處於死牢冷眼旁觀的他,又何嘗不是呢?不過,不論是因為什麼,原因都已經不再重要了。
姚賈審問了一上午累的氣喘吁吁,隨手扔了皮鞭,轉身同李斯打了招呼便回去吃飯了。李斯有些時候還是很佩服姚賈這個同僚的,如此晌午還能吃得下去,真是不簡單。
姚賈用過的鞭子早就被無窮盡的乾涸的皮肉鮮血染得看不出本來的顏色,秦國向來律法嚴苛,一統天下後更是變本加厲。賣國本就是大罪,加上私怨不能平,多些皮肉之苦本就在意料之中。
只是,沒有想到……
李斯盯著韓非已經面目全非的臉,混沌的瞳孔是被強光照射所致,臉上鞭痕交錯,烙燙的傷口都已經腐爛,泛著詭異的紫綠色。
「韓非……」
李斯的輕聲呼喚似是喚起了韓非的意識,木架上吊著的頭顱動了動,側耳找尋著聲源,已經被折磨得不太靈敏的聽力捕獲不到聲音的主人,韓非徒勞的垂下頭,呢喃道:「是相國大人啊……」不善的語氣里透著十二分的冷漠與譏諷。
「哈哈哈,是相國大人啊……」突然,韓非似是看到了李斯的所站的方位,對著他狂笑起來,不住地念叨:「竟然會是…相國大人啊……」
李斯嫌惡的皺了皺眉頭,也不顧他滿身的血氣,貼近韓非耳畔,淡然道:「如此並非我本意,昔日今日,你我兩清了。」
聞言,韓非的目光似乎有了一絲清明,感受到李斯貼近自己的熱度,這是他在這牢裡數天接觸到唯一不冰冷的東西。韓非深深的吸了一口帶著熱度的氣息,輕聲呢喃道:「我們這些人都是為了戰爭而生,若沒了戰爭,那你我的存在還有什麼意義呢?」
李斯本欲離開頓了一頓,復又回頭送道:「這,已與你無關了,黃泉漫漫,一路好走。」
夜幕降臨,韓非已經被從刑架上解了下來,一身襤褸的他隨意依靠在牆角,等著最後送他走的人,隨後大司命就來了,帶著才六歲的千翎,但是只讓千翎進去,自己在外等候,韓非看見進來的小女孩,苦笑一聲,自嘲自己一世逍遙,但是最後只是為一個未來的東君做了一次試煉,人世間的事情,還真是說不準啊。
小女孩倒是沒有什麼表情和話語,只是雙手結印,施展陰陽術,不消片刻,韓非就覺察體內氣血上涌,有迴光返照之象。目之所及能看到個稀薄的黑影,顯然就是與他同窗十載的李斯。
果然是十數年的情誼,這死法,這效果當真不錯。
李斯隔著木柵欄看著他的樣子,便要轉身離去,韓非猝然狂笑不止,大嘯道:「哈哈哈哈,李斯,六尺黃土之下,我等你來給我這個答案。」
李斯頓住腳步,轉頭看了彌留之際的韓非一眼,隨後頭也不回的大步離開死牢,向咸陽宮走去……
秦始皇六年,誅韓非,使其自盡。
韓非臨死前的景象歷歷在目,那些話李斯竟也一字一句清晰銘記,那讓千翎用死囚做試煉
第 1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