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新培起土的小圓包,周邊的荒草灌木都被打理過,整整齊齊,好像彎著腰是在致敬。旁側十幾米處又是兩座墳,但看其形制,怕已有些時日。三座墳皆被打掃的乾乾淨淨,各自有幾個陶碗,放著粟米飯、黃豆芽做祭品;又有小火堆在前燃燒,跳動的火光不但吞噬著木錢和白茅草,還有人們對另一邊親人最樸素的感情。
陳奉牽著馬,遠遠看著半蹲添草的許老,身旁還有兩個十一二歲的小孩,頭上白布格外顯著,許黛則是在另外兩個墳堆前續著火,沒有一絲哭聲,反而更讓那絲淒涼痛苦直抵心靈。
驁驃不合時宜的打個響鼻,立刻吸引所有人目光,這馬最近越喜歡搗亂了。
陳奉快步上前,躬身輕聲道:「小子見過許老。」
許老面容愈憔悴,原來就滿是皺紋的眼窩如今更是深陷下去,頭已全蒼白,如同一隻白頭鷹,只是少了那份銳利堅韌。見到陳奉,語氣驚喜道:「陳奉,這麼快就回來了?」
陳奉重重點頭,「小子幸不辱命,一月半已來,大小近十戰,前後殺敵兩萬餘。陛下已在九原賜以三老,還有不更爵位。」
「好,好,回來就好。」許老讚賞道,又看到新起的墳堆,不再說話。
許黛在身後給陳奉打手語、做口型,不過陳奉都沒看懂,急得許黛在地上跺腳。
「丫頭,帶著倆小子先回去,也快到飯點了。」沉默良久,許老開口道。
「哦。」許黛乖巧一應,帶著那倆冒著鼻涕泡的小孩回去,臨走前還暗中給陳奉個鬼臉。
「陳奉,那邊。」許老指向東側,那裡是幾片耕地,之後是一座峭壁。
許老在前,手裡還提壇酒,陳奉默契在後跟隨。
到峭壁邊,許老盤坐於地,示意陳奉坐到旁邊。向下望去,有一百多米高,峭壁被桀驁不馴的烈風吹的棱刺突出,但仍迎風而立,彰顯著自己的勇氣。
許老看著陳奉,忽然問道:「丫頭離家是你教唆的?」
陳奉一怔,唉,這黑鍋最好我來背,應道:「是我,原本只是開玩笑。」
許老繼續盯著,一雙上斜眼似乎把所有事看透,陳奉不由心虛低下頭,兩人再次沉默下來。
「今年,粟子長勢很好啊。」隨意的話題,但卻是特殊的人,特殊的心情說出。
陳奉應了聲,「能吃飽飯,是好事。」
「人活著,難。」許老停下,喝乾碗裡的酒,「當年李信討楚國失利,大軍被破,當時就日夜擔心,聞得町兒戰死消息,當時就昏了過去。」許老有些自嘲的笑笑。
「可能自己也快進墳堆了,臨榆死反倒沒了感覺,只是覺的,這仗啥時候是個盡頭。臨榆領兵外出偵查,被幾千匈奴人合圍,等到援軍到時已經被分屍幾段,留了公大夫的爵位和十幾頃田地給那倆小娃娃。可他卻沒了,全屍都沒留下。」說到最後,聲音已有了一絲哽咽。
「陛下從即位初就征戰不斷,大秦也是以武立國,可六國都滅了,為啥仗還是完不了,娃沒了父,父沒了子,有啥好的?」許老平靜敘述道,但言語中的痛苦卻掩飾不掉。
陳奉內心掙扎片刻,緩緩道:「許老,我記得你爵位是大夫,年俸五百石,還不算賞賜的土地;許町叔當初官拜都尉,爵位怕也不低,而且在戰場戰死,按秦律所有土地都會給您。雖然我不知道您為什麼在這小小村里作一里長,但藍田城望族絕少不了您一份。」
陳奉嘆口氣,繼續道:「有大秦官府、有這一眼看不到頭的土地,您什麼都不用怕,許家自然會世世代代傳下去。可其他人呢?您渴望和平,不要打仗,是因為不打仗您也能活下去。」
「很多人去當兵不是不惜命,而是太惜命。」
陳奉平靜說完,給自己也倒碗酒,小抿一口,深邃的黑眸眺望向遠方,不知想著什麼。
「這話說的,老夫倒是壞人,後生,你太年輕了,什麼都不知道。」許老搖頭輕笑道。
陳奉知道自己說服不了這位倔犟的老人,原本也沒打算說服。
遠方通往東方馳道慢慢出現數千上萬人的隊伍朝西方去,密密麻麻如同行軍蟻,行人大多衣衫襤褸,拖家帶口,背著鐵鍋糧食,完全是一群逃難難民樣。
陳奉有些奇
第58章 回九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