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殿下。」那漢子跪在地上,頭緊緊貼地上,聲音里掩飾不住的惶恐:「小人失責,令殿下失儀,請殿下責罰。」
趙嘉換上了一身絳色對襟直綴,坐在農家破舊的椅子上,亦絲毫無損於他的容貌風度。
「起來吧,不怪你。」
他輕聲道,像是絲毫沒有放在心上,仿佛從河裡走出來那狠辣陰刻的眼神是漢子被雨水攔住視線後扭曲的產物。
所有跟在世子身邊的人,就沒有不知道他是有多麼潔癖的。
偏偏今天讓他給撞河裡去了,跟在泥坑裡滾了幾滾一樣,他家世子殿下寬厚,可就是太寬厚了,他都無法原諒自己。
「殿下,小人有負您的信任……」
所以,把他撞河裡去就應該立刻以死謝罪,而不是在他面前嘚吧嘚吧,自責又內疚,主要還是怕他怪罪,想在他這兒聽些安慰的話——世上有這麼好的事兒嗎?闖了禍,還得讓受害人反過去安慰,有這個理嗎?
可他不僅不能發火,把他噴個狗血淋頭,反而還就得安慰,就像做錯的反而是他一樣,誰讓他是『寬厚仁德』的世子殿下,最為體貼下屬?
他一個放飛自我,嘴炮開起立馬人設就崩呢?
他娘的,好想一腳踹死他!
趙嘉深深吸了口氣,將那漢子一把扶起:「快別這麼說,這都是陰差陽錯,非你之錯,不要放在心上。」
他笑,「本來用你個校尉來給我駕車便是大材小用了。今天雖落了水,但卻點醒了我,車夫有車夫的活兒,校尉做校尉的事,有用之人用在正處方是正道。否則,出現今日的事故也是遲早的。我反而要感謝今天的這一次意外。」
漢子渾身通泰,頓覺千里馬遇到伯樂,高山流水遇知音,遇到了明主。
明明是他的錯,可是世子大度,居然還檢討自己,這簡直是燒了八輩子高香投了這麼個名主,賢王!
——現在不是王,遲早也是王!
「殿下……是小人技術不精——」
「衛校尉,休要再提,」趙嘉將狀態調整到最好,起身扶起那漢子:「趕車本就不是你的本業,你是軍人,拿起刀保衛我大齊百姓才是你的本事。」
「小人敢不盡心!」衛校尉激動的,恨不得當下插上翅膀跑到邊疆保家衛國。
可是他們北邊犬戎已經讓王爺給打怕了,二十來年沒敢犯邊,老實的跟家貓一樣溫馴,他渾身的勁兒都無處使!這真是——一大遺憾!
天色已黑,雨還在繼續。
「去休息吧,明日將車修好,咱們就動身。」趙嘉和顏悅色地道,生怕臉上一個表情不好,那衛校尉囉嗦起來又是沒完。
衛校尉如聽綸音,卻只帶上房門,自己則守在了門外,並不敢當真歇息下去。
世子信任出入石頭山只帶他一人,雖則大石頭村人口簡單,不至於有安全威脅,但是為了以防萬一他仍不敢輕忽。
下午已經犯了一個錯,把世子都給撞河裡去了,晚上萬一再出個什么小意外,他真是一泡尿浸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顧洵美!」
屋子裡總算沒人了,趙嘉可以隨心所欲放飛自我了,立馬一張傾國傾城的臉就扭曲的變了形,陰沉的好似地獄裡的羅剎。
又是她!
又是她!怎麼什麼事兒都有她?他出城辦事也能撞見她,而且是貨真價實的『撞』上!
他娘的好懸沒把他撞死。
想他二十四歲大好年華,尚有大業未成,若是今日淹死在這臭河泡里,那也太憋屈了。
老天爺玩他呢?
什麼意思?
……還是某種預示?難不成真要他倆怎麼怎麼地,拼死拼活湊成一對孽緣才算罷休?
是要他吃得苦中苦,才方為人上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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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啾!」貴妃換上一件乾淨衣裳,打了個大噴嚏。
桂花手上一頓,「夫人,奴婢給您沏完薑茶去吧,這大雨連天的,可別凍著了。」
「我去。」小草忙起身。
「不必了。你們都下去吧,我要歇著了。」貴妃懨懨的,她懷疑根本不是傷風,指不定秦王世子正跳腳罵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