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鐘聲蓋過低沉孤獨的樂聲,多數穢怪放下樂器,注視著劍客,餘下的幾隻穢怪在這孤高的夜晚維持樂聲,一副衰落之景,它們雖是預兆著未來,但因身是穢怪,其預言自然以穢怪的角度出發。
但這時再能與鐵鬥爭的僅有劍客一人,他如何能贏過鐵?
鐵不知道,但它知曉不遠處這站定不動之人定能殺了它,所以它退向後方,抓住趕來的穢怪,吞下它們身中的穢,逐漸擺脫人相的限制。劍客竟然沒有阻攔。
他站在這灰黑的土地,望向風的所向,鐘聲便從那地而來。
他從未如此真切的感受到自己是一個人,他從未如此真切的感受到喜怒哀樂,此時此刻他手持長劍,卻不再有那時的衝動,再有一靈站在他面前,他也不會立即動手,即使是他已領悟劍三的現在。
他終究不能是劍,他還是人。
劍客走向鐵,步履緩慢,另三把劍被他背在背上,不曾出鞘。他不曾理解為何在路上,施烏總是那樣,現在他終於明白,烏雲之上,土地之下,儘是控制,這些控制不為人知,這控制難為反抗。他曾與施烏較量過幾次,第一次他放下殺心,與施烏同行,第二次卻是施烏勝過劍客,即使這僅是招式上的碰撞,不摻穢力,今時今日的他,能贏過在夕陽下求死的施烏嗎?
鐘聲沉悶,仿如催促劍客急行,斬向這已屠戮了萬千生靈的罪物,劍客不緊不慢,轉而查看倖存的人類。
他們還存有反抗之力,只是這力太過微渺,不值一提,假若再有幾十人與他們合力,他們或許還能對鐵有些威脅。劍客身中的穢不多,與這些個體相比,大致是兩倍的量,但這量與鐵相比,如同大江與海洋對比。
他所信任、依憑的只有手上的劍,腦中的劍技。
他想殺了鐵嗎?至此,劍客已不知自己的想法。他或許曾想殺了鐵,以此磨練技藝,又或是受人所託,被人以劍藝為誘,但這時候,他真想殺了鐵嗎?它也許會毀了他所歷經的一切,但那重要嗎?
他不知道。
他從未如此迷茫,他從未如此猶豫,不曾領悟劍三之前,他或許目標明確,殺了鐵去尋找更精更深的劍技,去尋找如陸掃晴那樣的靈,與之鬥爭,一路行直至死亡,但這時候,他反倒猶豫了。他已得劍三,還有繼續嗎?
他不知道,他已經不記得成為劍客以前的事跡,而成為劍客以後,他總是獨行,與那些人並無交情,只有交易。
他不像施烏,劍三對施烏似乎並無禁制,而身為劍客的他,此生或許僅有一次機會,他只有一劍,一劍或能取走鐵的性命,但那些靈呢,他畢生追求的目標呢?他可一走了之,不再理會這些穢怪與人類,任由世事發展,此時此刻,鐵絕不會攔他,此後他便能追尋本能的指引,尋找靈的蹤跡。
劍客想到臨死的施烏,他說,不要使出劍三。那時的施烏已然失去控制自我的能力,他的預兆是對的,他知道劍客會在此時此刻領悟,但他竟然不讓劍客使出劍三,他也知道只要劍出,劍客便失了追逐目標的能力嗎?他知道此時此刻的情景嗎?
施烏也許知道,但這段記憶或許不存在清醒的施烏身上。
以前的劍客會離開嗎?他會的,他自然會以劍三存身的威勢逼鐵離開,從此邁入不知境,消失於人間,任由穢怪與人類展開或勝或敗的鬥爭。這或許就是他不能領悟劍三的理由。他殺了死魂靈,死魂靈並非人類,只是無數人死亡的怨氣被穢所著,它們僅是本能排斥舊時代的怪物,但正是這一段怨氣所帶來的回憶,這硝煙瀰漫,呼喊與狂笑並存的大災變讓劍客領悟了劍三。
劍客依舊行走,在滿地的黑灰中留下一個一個腳印。
他該殺了鐵,因為他是大災變的兇手之一,即便正是大災變的遺存使他領悟劍三,他該殺了鐵,若不阻止它,這裡恐怕將會發展為下一個大災變,會有下一個劍客藉此領悟劍三。
他是人,這就足夠了。
於是他所見的不再是這灰暗之地,而是死魂靈
第二百五十五章 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