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陳亦是一飲而盡。
「再來!」宋粱又斟滿一杯。
飲盡後,她低聲喃喃:「母后在世時,最喜歡桂花了。」
「逝者已矣。」齊陳跟著又喝了一杯。
宋粱見他面上已泛出紅暈,眼神里也露出幾分惆悵,心想他大概快要醉了,於是緊跟著又灌了他一杯。
齊陳只喝了三杯,便開始有些神志不清。
「這酒味道確實不錯。」他說著,又給自己滿上了一杯。
「陛下原來也會有思念的人,原來身居這世上最高位置,也會有煩心事。」
「朕非冷血無情之人,也有自己在乎的人和事兒。朕原本以為自己可以在父皇母后的庇護下無憂無慮度過一生,卻沒想到一場大火,雙親盡失。」
「雙親盡失。」齊陳悵然,「雙親盡失的感覺,臣再清楚不過。」
他已活在這痛苦之中十幾年,沒人比他更清楚其中煎熬。
「你的家人也?」宋粱故作震驚。
「臣十歲那年,家逢禍事,雙親盡失。」
齊陳用了這八個字,概括了他十幾年最煎熬的一件事。
他即使醉酒,也不願在外人面前表現出內心脆弱。
不過就算他不說,宋粱也清楚他此時心裡不好受。
「從前只知指揮使不喜與人親近,卻沒想到也有如此遭遇。齊陳,你與我倒是一樣的命。」
「臣與陛下,終究是不同的。陛下會不顧一切做自己,但臣不行。動盪之年,大昭最需要人來守著。」
宋粱沒再續上杯中酒,她忽然沉默,只是靜靜望著他。
暖黃的燭光照耀下,竟使得他面上輪廓柔和了許多。就連他平日裡眼中的冷漠疏離,此時都瞧不見了。
少了些戾氣與殺意,卻多了幾分哀傷。
齊陳他,此時在想些什麼?
是又開始怨她昏君行徑,還是在憂心邊境戰事?又或是念及亡母?
就在這時,齊陳忽然再次開口:「陛下若不善待大昭子民,護住大昭疆土,守護國之無恙,臣必然不會放過陛下。」
宋粱認真望著他,輕聲問:「若朕沒做到,沒能護住大昭,你當如何?」
他答得沒有一絲猶豫:「臣會,取而代之。」
無論是否清醒,他都會是這個答案。
汪吉大驚,連忙提醒齊陳:「齊指揮使莫要胡言!若是吃醉了酒,就早些回去歇息!莫要再飲了。」
齊陳忽然笑了起來,「昏君無能,取而代之又何妨?汪吉,你幾乎日日在宮中輔佐這昏君,難道你就沒想過讓大昭換個姓?」
汪吉斥道:「住口!大昭是宋家的,以後也會一直是!我汪吉在大昭一日,便不會任由有心之人對皇位有非分之想!」
「你這愚忠之人......」齊陳還想繼續說,卻被宋粱打斷。
「夠了,都別說了。你們二人都是我大昭棟樑,朕明白,大昭可無君王,可無我宋粱,卻不可無汪吉和齊陳。朕只希望大昭日後國運昌盛,你們二人能齊心協力。」
她是真的不明白話題怎麼又回到皇位上了,好不容易用往事引起齊陳傷懷,剛想好好安慰他一下,也能親近一些,增進些感情,但萬萬沒想到齊陳剛到情緒,卻又開始說這些。
他眼裡就真的只有天下?
汪吉輕嘆一聲,道:「陛下,齊指揮使醉了,咱們回去吧。」
「我沒醉!宋粱,你不是要跟我喝嗎?來,咱們幹了這一壺!」
說著,他忽然拿起一整壺酒,沒等宋粱應下便兀自開始喝。
「既然你想喝,朕就陪你。」
二人幾乎同時將一壺酒飲盡。
齊陳只覺頭暈目眩,仿若整個世界在轉動一樣。
雖是已經醉酒,卻依然想繼續喝。
宋粱也喝得起勁,又將一壺酒遞到齊陳手裡。「喝,我們繼續喝。」
二人喝著喝著都走到了窗邊,齊陳指著窗外明月,大呼:「看月亮,真圓。」
宋粱低聲吟誦:「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