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隔著一條街巷,吆喝著買賣的喧鬧聲如潮水般褪去,耳朵再也聽不見半點聲音。
沈嶠不用睜開眼,也知道自己還站在原地,並沒有忽然間換了一個地方。
但周圍隱隱有種無形力量,一直在影響著他,催促他做出錯誤的判斷,讓他以為自己已經置身它處。
這是一種很玄妙的感覺,內力強大到了一定程度,可以改變周圍氣場,令人產生紊亂感,迷惑對手的感官。
很顯然,對方用這種方式出場,是為了給沈嶠造成心理上的壓力,但沈嶠感覺不到那人的敵意,所以他沒有動。
玉佩璁瓏,時遠時近,像在十里之外傳來,又像只在幾步遠的地方,四面八方,無所不在,如影隨形,如附骨疽。
玉石撞擊之聲清脆悅耳,但聽久了也會令人心生焦躁不安,沈嶠握著竹杖一動不動,垂首斂目,好像已經睡著了。
忽然,他動了。
竹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前方點了出去!
伴隨著手上動作,他的身形也隨之向前飛掠,像一道離弦的箭,與他平日裡病怏怏的形象截然不同,也像是一隻伺機而動的獵豹,精準無誤地撲向目標。
竹杖點住的那個地方,明明看似一片虛空,什麼也沒有,然而當灌注內力的竹杖化作一道白虹落在那一點上時,周圍無形屏障瞬間崩潰破碎,那些被隔絕的聲音一下子又都回來了。
&方高人,不妨現身一見。」他道。
&在臨川學宮久候貴客不至,只好親自出來請,唐突之處,還請貴客見諒。」聲音平和溫厚,由遠及近。
對方沒有刻意隱藏腳步聲,一步一步,如黃鐘大呂,一下下敲在心上。
沈嶠知道這是內力糅合幻術所致,像剛剛「隔絕」聲音一樣,可以給對手以一種先發制人的震懾。
&來是汝鄢宮主,久仰大名,今日得見,貧道幸甚。」
作為儒門領袖,又是天下排名前三的高手之一,汝鄢克惠名震天下,他本身打扮卻甚為簡樸,布衣布鞋,頭束布巾,長相也平平無奇,放在人群里就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中年人,絕不會吸引多一分注意力。
但此時此刻,他從街道的另外一邊走過來,不緊不慢,信步閒庭,沒有人會懷疑他的身份。
因為天下間也沒有多少人能擁有他這樣的氣度。
&年祈道尊飛升的消息傳來時,我也正在門中閉關,未能及時派人前往弔唁,等出關之後方才驚悉這一消息,祁掌教天人之姿,武功蓋世,世所景仰,如此驟然仙逝,委實令人始料不及,克惠心中哀痛憾恨無以復加,還請沈道長節哀。」
到了汝鄢克惠這等武功境界,對祁鳳閣更有一種高手之間的惺惺相惜,所以這番話並不算過分恭維,其中大半出於真心。
沈嶠客客氣氣拱手施禮:「貧道代先師謝過汝鄢宮主厚愛,先師曾說過,他活到如今這個歲數,對先天高手而言或許不算高壽,但若為追求武道極致而殞命,他卻覺得十分值得,所以請汝鄢宮主不必為先師傷懷,吾道不孤,天地同存。」
汝鄢克惠嘆道:「好一個吾道不孤,天地同存,祈道尊的確非同凡人!」
嘆罷,他注目沈嶠:「我出來時,茶廬正在燒水,想必此時茶已砌好了,不知沈道長可有興致前往臨川學宮一游?」
沈嶠:「貧道久居北地,一時之間,恐怕喝不慣南茶。」
這天下間,能得汝鄢克惠一句邀請的寥寥無幾,常人眼裡的不勝榮幸,他卻婉拒了。
汝鄢克惠微微一笑,沒有生氣:「南茶自有南茶的妙處,兼容並蓄,方能納百川之流,成無垠大海。」
沈嶠也笑:「我只怕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屆時喝了汝鄢宮主的茶,不好不答應汝鄢宮主的要求,左右為難,反倒不美。」
汝鄢克惠:「北朝地大物博,南朝同樣不遑多讓,嘗過臨川學宮的茶,說不定到時候主人不挽留,貴客也不捨得走了呢?」
這樣說,難道以前去臨川學宮的人都被下了**藥,所以才捨不得走?沈嶠忍不住笑出聲。
汝鄢克惠奇怪:「沈道長笑什麼?我的話很可笑麼?」
沈嶠擺擺手:「我一時失儀,與宮主無關,還請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