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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後的辰時,韓琦帶著老妻崔氏從廣利門出京,沿著惠民河岸默默的往南而行。
此時天色微明,廣利門已經開始繁忙起來,色目人身穿奇裝異服坐在高大的駱駝上緩慢的往城門行走。馬蹄得得,駝鈴清脆,帶著一絲玄妙的異域風情。東京城內的早市,在寅時就已經開張。宜男橋邊幾家油餅店、擀麵翻拍之聲此起彼伏,店夥計正站在門邊賣力的吆喝。
韓琦一行十幾人,無聲無息的在惠民河岸邊停駐。
晨靄攜著涼意,拂動著垂垂楊柳,韓琦下馬車時打了一個哆嗦,站在河邊的柳樹旁出了一會神。他想起自己年少輕狂時初入京中,那時白衣勝雪,滿腹豪情壯志。又想起當年殺焦用時,狄青來求情,自己輕蔑的看了狄青了一眼,道:「東華門外以狀元唱出者乃好兒,此豈得為好兒耶?」
當年的自己,是何等的意氣風發!
惠民河裡水波浩渺,舟船隱在了水氣曉霧之中若隱若現,楫聲、漿聲遠近可聞。一陣晨風吹過,勉強看得見隱藏在晨靄中的幾艘板舢。
看著幾艘有些破爛的板舢,不由得想到自己身體日衰,只怕此次離去,再沒有回京之日了,不覺悵然。
此時,京城的氛圍詭異莫名,有一種壓迫感和恥辱感,他想起那些百姓們聚在他府前指指點點,面露譏笑之色。他想起自己的家僕出門採買之時,被人唾棄和辱罵。他不知怎麼了?這些年來他一心為國,怎麼會落得如此下場?
『不就是三丁刺一嗎?一個小小的陝西,至於讓人這麼痛恨我嗎?我做錯了什麼?你們為什麼不肯理解一個做大臣的難處?富弼一心一意的想要抓權,我阻止他,又怎麼了?為什麼總是沒有人理解我?』韓琦在心中憤怒的吶喊。
「夫君,不早了,我們走吧!」崔夫人挑起車窗簾,看到韓琦一副悵然若失的表情,下了馬車勸他。
韓琦沒有回頭,靜靜的站在柳樹旁,柳枝被曉風吹起,如牽衣挽留。
「長安陌上無窮樹,惟有垂楊管別離。」韓琦苦笑了下,拍了拍身邊的柳枝,心想再也不會有人折下柳枝為他送行了。他回家鄉,是悄悄的出門,沒有告訴一個親朋好友,更沒有通知朝廷中的故舊,他只想一個人靜靜的走,不要驚動任何人。
他長嘆了口氣,轉過身,扶著老妻的手,就準備登上馬車。轉身之際,突然看到有一個身穿瀾衫頭戴蹼頭的老者,就站在不遠處。
恍然間,他愣住了……
文彥博上前幾步,深揖一禮,目光中流露出一絲複雜的意味,似有遺憾,似有喜悅,似有悵然,又似乎還有一絲留戀。
韓琦回禮後大笑,「寬夫!未曾想到,今日竟是你來送我?」笑聲中充滿著豁達和一絲慷然之氣,剛剛的悵然全部消失不見。
文彥博笑道:「聞聽你今日欲偷偷離去,我便緊趕慢趕的追來,萬幸你在惠民河岸邊看風景,否則便是真的錯過了。」說完了這句話,令身邊的文季恩擺了一張小几端上了一盞清酒。
「勸君更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文彥博舉起酒杯,敬了韓琦,沒有說朝中的事情,也沒有說留戀的話。
韓琦微微而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誰說無故人?天下無人不識君!」說完後哈哈大笑。
文彥博見他如此灑脫,心中滿是敬意,又親自倒了一杯酒,再次敬上。韓琦倒是乾脆,一連三杯皆是飲勝。
「吾老矣!」韓琦突然感慨道。
雖然他的年齡比文彥博要小,可是當著文彥博的面說出自己老了,卻說的如此坦然自若。
「吾亦老矣!」文彥博也緊跟著嘆了一句。
「這天下,這萬里江山,這詩畫般的美景,皆是他們的了。」韓琦為自己倒了一杯酒,面向著東京城方向深揖一禮,然後滿飲。
文彥博順著他的目光往東京城瞧去,只見高大巍峨的城樓在初升的朝陽中被染上金黃的色彩,初同一輪新日一般,他和韓琦被這座高大的城牆襯托著,象是倆個垂垂老者,衰老而又瘦弱。
韓琦是怎麼被打倒的,他完全清楚,可是當他細想時,他卻不知道為什麼幾萬張紙片居然收到了如此巨大的效果。他想不明白,也不敢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