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要方正、光園、烏黑、體大。從某種角度來看,書法往往比文章更重要。科舉改革以來,關緒清下旨允許試子們使用鋼筆書寫,但是人們對這種新進不久的舶來品根本就不熟悉,使用起來還不如毛筆快捷,因此參加考試的試子沒有一個用鋼筆的。
陳寅恪不太擅長正書,因此寫起來極慢,待到身邊的試子走了一大半,他才恍然察覺,卻快又快不起來,眼看天色將暗還有數道問題空著,陳寅恪不由心急如焚。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加急,八百里加急軍報。」只見小德張拿著一個插著三隻羽毛的盒子跑了進來。
雖然現在軍情來往早已經改用電報或電話,而從京城到中東的電報線在今年七月就已經鋪成,不過在處理軍報的緊急程度上還是沿用了舊稱呼,分為三百里加急、五百里加急和八百里加急三等,八百里加急已經是最緊急的軍情。
關緒清不由微微一愣,中東又出狀況了?他剛想伸手把軍報接過來,就見底下的試子一個個正抬頭望著自己,不由把抬起的手放回龍椅的扶手上。
「嚷什麼嚷。沒看到正在進行才試大典嗎?先把軍報放一邊吧。」說完,關緒清又把茶碗端了起來,神態悠閒地品起茶來。
底下的試子都各自鬆了一口氣,要是皇上走了,這殿試也就結束了,而沒寫完考卷今科自己就完了。陳寅恪原本一顆懸到嗓子眼的心也放了下來,不由埋頭奮筆疾書,但正所謂欲速則不達,因為光線太暗,陳寅恪只能儘量湊近桌子書寫。結果不覺中,他前胸的衣襟貼在了墨跡未乾的試卷上,弄出好大一團墨漬。等陳寅恪發現的時候,這張試卷已經完成大半。他不由臉色發白,嘴唇發緊,趕緊把這張試卷放在一旁,重新抄寫一遍,然而這樣一來,他就更慢了。此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寬敞的保和殿因為試子走得差不多而愈加顯得空曠。儘管殿裡並不十分熱,陳寅恪依然是滿頭大汗,他努力一筆一畫寫著。其實心裡早就放棄了,只是等著監考官員宣判他的死刑。就在他一手揉著眼睛,一手疾書不停地時候,突然身邊一亮。一個身影端著電燈籠走到他身邊。陳寅恪一輩子也不會忘記這一刻,他抬頭看見皇上手舉著電燈籠微笑著站在他身邊,「不要急,慢工出細活嘛。」
陳寅恪頓時熱淚盈眶,不知說什麼才好……
回頭再說北京的恩科考試已近尾聲。主考載灃和副主考李鴻藻都鬆了一口氣。歷來科考都選在春秋兩季,名義上是暗扣「孔子著春秋」,其實是因這兩季不冷不熱氣溫適中,南北薈萃而來的舉人都能適應。可春夏之交的季節最容易傳疫,三四千應試人聚集在一起,往往一病就是一大批,會直接影響取士水準。
自四月初兩人受聖命籌備恩科取士以來,最擔心的就是這件事。兩個人一漢一滿,都是清官,在防疫方面,作派卻不一樣,載灃派人買了大包小包的甘草、廬根、金銀花、綠豆,在貢院東支鍋、熬湯,舉人進場天天兔費供應。李鴻藻信神,祭瘟神、燒紙錢,還特地請白雲觀道士揮劍斬邪祟,七十區四千九百號板棚里都點起了醋炭,弄得滿院香菸繚繞,醋香撲鼻。總之是什麼辦法都使上了。還好,這場竟沒有一個人感染疾病。
眼見明天就要開闈放人,兩個人提得高高的心都放下了。下午四點,二人一起到試區巡視一回,又到十八房試官房裡看看,回到至公堂,情不自禁都笑了,李鴻藻見載灃忽然沉思不語,問道:「五爺,這會子你在想什麼吶?」
「哦,我是在想各房推薦上來的卷子,前三十卷我都看了,我擔憂的是沒有數清試卷,把誰的卷子落下了可怎麼辦,還都要再審一遍。學子們都不容易,十年寒窗,就為了今天啊。」
李鴻藻不以為然的一笑:「我主試過幾次了,總沒有這一次差使辦得踏實。要一點不屈才恐怕誰也辦不到。我們己盡了心,又沒有受賄,這就叫上無愧皇恩,下無慚於士人。」他起身在桌子上拿起一疊墨卷瀏覽著,笑道:「這種東西真不中吃也不中看,偏偏不過這一關就不得做官,真是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