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潭姬因生性靦腆,膽小又不善言辭,與智顏雖已成婚,但因著二人年紀的問題,一直分院獨居。起初,智顏還會找她一同聊天戲耍,但自打鄭女蘭姬帶著一群小舞伎住進了智府,智顏就再沒進過潭姬的院子。據家宰說,潭姬是出嫁前早有情郎,如今見世子年幼不識男女之情便出府私會情人。二人在智府外分別時又恰好被蘭姬瞧見,蘭姬將此事告訴了智顏,智顏年少魯莽,當即揚言要把失貞的潭姬送回魏家,潭姬羞憤之下便拔劍自盡了。
潭姬失貞是事實,但私會情郎卻是大大的冤枉。我送她回府時,且不說沒有遇見蘭姬,即便後來遇見她,也是在我回趙府的路上,她根本不可能看見我送潭姬回府。
「家宰,你是說,是鄭女蘭姬瞧見了有男人送世子婦回府?」
「正是,鄙還聽說當時那男人衣衫不整,與世子婦在院牆外糾纏不清。」
衣衫不整?
原來如此……看來,盜跖此番入府劫人是蘭姬一手所為,只是她沒料到,衣衫不整的盜跖會在半路上把人丟給我。
「巫士,你說世子婦的死魂為什麼纏著世子不放啊?」老家宰見我久久不語,戰戰兢兢道。
「死魂怨念愈深,其咒愈是難解,照世子中咒的情形看,此事恐另有隱情啊!」我搖頭嘆息道。
老家宰聽完一拊掌,激動道:「老朽早就看出來了,那鄭女面相妖異,透著一股子邪氣,讓她住進府里總是要生禍端的。」
「如今這蘭姬可還住在府上?」我問。
「早走了!世子婦一出事,她立馬就攀上了齊國左相家的陳世子,現下恐怕人都已經不在新絳了。只可憐了我們世子……」老家宰說起蘭姬滿臉憤憤之色。
「她既是此事的禍端,走了倒也好。子黯定當竭力為世子解咒。只是,解咒之前要勞煩家宰替我向智家宗主討個赦令,今後幾日,子黯若是對世子有什麼不敬的地方,還要請宗主寬恕。」
「巫士既有此顧慮,鄙現在就去稟告家主。」老家宰彎腰一禮與我辭別,小跑著出了院門。
夜色中,失去了女主人的小院顯得格外安靜,原本服侍潭姬的婢子都已經被撤走了,這裡只留下幾間黑漆漆的屋子。我拾階而上推開了緊閉的房門,用燧石點亮了門口的十五連盞樹形燈。火光中,一間華美喜慶的婚房漸漸地顯露在我面前。
房間的正中央是一張紅漆雕花的床榻,不甚寬,但勝在雕工精細。床榻的頭尾各有兩條橫木,上面掛了一排纏著紅絲線的花椒串。椒者寓意多子多孫,山野間,男人遇見心愛的女人便送一把花椒,告訴她我想與你合歡,生一堆的孩子。我撩起一串花椒聞了聞,原來潭姬這樣的貴女也識得庶民男女之間示愛的小物,只是不知智顏當日見了這些花椒串,有沒有讀懂他害羞靦腆的新婦心中藏著的那份期許和柔情。
如今,紅艷艷的花椒串已經乾癟發黑,那個想要等待夫君成人,與他多子多孫的少女也變成了一具冰涼的屍體。暗夜裡哭泣的女孩,她什麼都不知道就糊裡糊塗地成了各方爭鬥的犧牲品。而我呢?在這場亂局裡我又知道多少……這樣想著,心裡不覺著害怕,倒生出了一絲悲涼。在秦國是這樣,在晉國也是這樣,我總以為自己什麼都知道,到頭來卻是最糊塗的那一個。
我在潭姬床榻旁的長案前坐了下來,心頭像是堵了一團亂麻,想把它理清,卻不知道從何下手。
這樣一坐便坐了一個多時辰,心底的疑問毫無頭緒,眼皮卻越來越重。我捂著嘴打了個哈欠,揉了揉跪得發麻的小腿站了起來,而就在我起身的那一刻,房間裡的燭光忽的一閃,後腦勺吹來一陣陰風。
我心下一寒,猛地轉過身來,只見背後的菱格木窗被人抬起了一條細縫。
「誰在那裡!」我大喝一聲,幾步衝到窗前。
吧嗒一聲,有東西從細縫裡投了進來。我猛地推窗一看,只見夜色之中有人影一閃而過。掉在地上的是一塊竹片,上面赫然寫著「藥人」二字。我來不及細想,拔腿就沖了出去。
今夜無星無月,借著屋子裡的燈火,隱約見有一條纖細的人影立在不遠處。那人見我沖了出來便飛快地朝東面掠去。這夜行人對智府似乎頗為熟悉,七拐八拐就帶著我極巧妙地避開了夜巡的衛隊,但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