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政,豈非優於寬政,而刑治,優於禮治?」
「非也。」孔丘搖頭笑道,「子產之政不同於六卿之政。子產大夫雖也鑄刑書,但他卻是以刑治輔德治。子產大夫性仁愛民,是以鄭興。若施政者不施德治,而濫用刑責,那只會動搖國之基礎。」
「譬如齊國?齊君不仁又多用酷刑才致陳氏亂國?」
國之基礎便是一國之民。齊國多酷刑,齊景公在位時,齊國市集之上賣假腳的人比賣鞋的人還要多。人們不繳納賦稅就會被砍去腿腳,而陳氏一族正是從那時起處處施恩於國民,以致後來公室民心相背。
「然也。」孔丘看了一眼端木賜,點頭笑道,「政寬則民慢,慢則糾之以猛。猛則民殘,殘則施之以寬。寬猛相濟,政是以和。」
原來,君主施政竟有如此複雜而巧妙的道理……
孔丘的話仿佛在我心中打開了一扇未知的窗戶,我不假思索又問:「夫子,前日弟子與義兄途徑費邑,費邑亦盜匪猖獗,一月死於道上者二十有一。如此境況還能實行寬政,以禮治邑嗎?」
「費邑之患皆由苛政而起,若欲除患,必先廢止苛政。」
「夫子所指的,可是季孫氏在邑內所行的用田賦?」
孔丘微微一笑。這時,在座的四個衛人便向孔丘詢問起了季孫氏所頒布的用田賦。孔丘耐心解釋,眾人激烈討論,只有無恤自始至終都緊蹙著眉頭。他坐在孔丘面前,坐在眾人之中,卻好像完全沒有聽見我們的話。
無恤的神情,孔丘自然都看在眼裡,在眾人討論的間歇處,他突然抬手對端木賜道:「賜,到架子上取樂記第三卷下來。」
「諾!」端木賜連忙起身,站在矮几上取來了孔丘要的書卷。
孔丘打開書卷看了一眼,復又把竹簡卷好交到了無恤手上:「禮節民心,樂和民聲,政以行之,刑以防之。禮樂刑政,四達而不悖,則王道備矣。你若不急著回晉,不妨留下來讀讀這卷書簡,也許會對你有所啟發。」
孔丘相邀無恤?我轉頭看向無恤,他訥訥地接過竹簡,卻久久不語。
「你兄弟二人皆是晉人,然丘這一生從未踏足晉國。當年,晉卿趙鞅曾使人聘我往晉,丘欣然而往。車至黃河,忽聞趙鞅誅殺了國內的兩位賢大夫,終是調車東去,未曾入晉。你雖為布衣,卻心繫國政,胸有大志,你若願意,可每日到我府中來,我們再議晉國之政。」
孔丘相邀無恤論政,眾人皆露出殷羨之色。
無恤手捧書簡直勾勾地看著眼前微笑的老人。
少頃,他突然放下竹簡站了起來,以無比肅穆的神情跪地俯身深深一禮:「謝夫子!」
孔丘大喜,他身子往前一傾笑著扶了無恤一把:「今日吾心甚喜。走走走,你們都隨我到後院學堂去瞧瞧吧!」
「夫子,讓弟子帶他們去吧?您這幾日頭痛剛好些,還是留在屋裡休息吧!」端木賜聞言連忙攙扶著孔丘站了起來。
「不用扶我,今早已經喝過藥了,無妨的。」孔丘擺了擺手,拄著拐杖朝門口走去。走了兩步,他突然又停了下來,轉頭對端木賜道:「賜,今日是卜商替我煎的藥,回呢?我有兩日沒見到他了。」
「子淵前晚校對易經的時候受了點風寒,他怕把病氣過給夫子就在家百~萬\小!說休養了。」
「哎,夜裡風涼,他身子又弱。你待會兒回去的時候把我那件青色素衿的夾袍給回帶去,叫他每日早些安寢,別又熬夜百~萬\小!說了。」
「諾,弟子記下了。」端木賜小跑兩步跟上了孔丘的步伐。
孔丘的左腿似是有疾,走路時左腳腳掌落地總不如右腳踏實,膝蓋也略顯僵直。可儘管如此,端木賜幾次三番想要攙扶著他,卻都被他故意避開了。老夫子拄著拐杖顫巍巍地往台階下走,端木賜的右手就這麼一直空懸在他後背,時刻準備著扶住這位倔強的老人。
「明天,你也要來聽學堂聽宣講?」我湊到無恤身邊輕聲問。
「嗯,我還有些問題想聽聽孔夫子的意見。」無恤看著手中的竹簡微微點了一下頭。
我環視一圈見沒人注意我們,就踮起腳在無恤耳邊笑道:「紅雲兒,我怎麼記得今天早上有個人同我說,他懶得來聽孔丘那些胡亂罵人的
第226章 襄子問道(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