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和太醫衝進內室時,紅兒正拿了帕子擦拭著從賈環嘴角不斷溢出的鮮血,賈政看著兒子那雙幽若深潭的眼睛,明明是漆黑如墨的眸子,他卻感覺到一片蒼白漠然,空洞的讓人心酸。
林太醫將手指按在他蒼白的近乎透明的手腕上,急聲道:「政公!快!先將他安撫住!不然性命危矣!快快!」
賈政顧不得多想,連連推賈環的肩頭:「環兒!環兒!環兒醒醒!」
賈環一直很努力的活著,他有時候會很迷惑,他能撐過一次次病發時的折磨,到底是因為自己對生命特別的執著,還是因為大和尚對他的生命的執著,讓他也不得不努力。其實他並不害怕死亡,反而覺得死亡對他有一種特別的吸引力,似乎有什麼丟掉很久的東西只有死亡才能讓他找回來。
他因為大和尚的不放棄而堅持著,卻不知道,大和尚的堅持何嘗不是因為他的不放棄?
賈環一直為自己能夠堅強的陪著和尚活到現在而驕傲,但現在他卻後悔了……他願意活著,但是卻絕不願意用別人的性命尤其是老和尚的命來換自己的命。
這世上,哪有什麼可以起死回生的聖藥,不過是一命換一命罷了……
雖然他自認醫術不差,但是,自己是把不准自己的脈的,若不是這林太醫著實有一手,他還不知道還要被蒙在鼓裡多久。
賈政的呼聲響在耳邊,賈環喃喃:「和尚,你騙的我好苦……」
賈政聽見他說話,卻聽不真切,忙將耳朵湊上前,道:「環兒,你說什麼?你要什麼?」
耳中傳來兒子斷斷續續的聲音:「……我好後悔……好後悔……為什麼不早點去死……」
為什麼不早點死掉,早點死掉,和尚就不用死了……你只想著讓我活下去,卻不想,我何嘗不是寧願自己死了,也不願害了你……
賈政只覺得一口血堵在胸口,難受之極,心中驀然燃起怒意,卻連他自己都分不清是針對自己,還是對王夫人,抑或是面前的這個少年,一揚手,狠狠一耳光便扇了上去,怒喝道:「你這孽子!你老子我還好好的活在這裡,你給我說的什麼昏話?!」
隨著這一聲脆響,賈環的眸子漸漸清明,人卻劇烈咳嗽起來,賈政又氣又怒又悔,怕他嗆到,將他扶的半坐起來,剛坐起身,賈環哇的一聲,一大口污血吐了出來,氣息卻漸漸平息。
林太醫卻鬆了口氣,道:「好險,好險。」
賈政扶著賈環躺下,替他將嘴角的血拭去,卻見賈環不知何時閉了眼,臉上不見任何表情,卻有淚水無聲無息淌下來,浸濕了耳旁的軟枕,不知怎地,只覺得心中酸楚的難以自抑,差點陪他落下淚來,嘆道:「往事已矣,不管之前你遭遇了什麼,現在既然已經回了家,父親便再不會讓人欺辱與你,莫要再多想了,都過去了……」
是啊,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好吧,和尚,你既讓我好好活著,我就活著,一直活著,快快活活的……
賈政見這番話不僅沒有將賈環安撫下來,反而淚眼越來越多,他本就不善言語,只得難受的轉過臉去,令紅兒好生照料,帶了林太醫出來開方子。
林太醫嘆道:「這次若不是政公,怕就兇險了。不是老朽多嘴,令郎此刻的情形,可不能再讓他受刺激了。」
賈政點頭,嘆息不語。
林太醫道:「如今性命之憂雖解,但傷了根底是難免的……卻不知往日替令郎診治的是何人?他既能讓令郎平安活到當下,醫術當是在我之上的……政公何不請他……」
見賈政似有難言之隱,林太醫搖頭道:「即使人不在,有以往留下的方子也是好的。」
這些事賈政如何知道?當下吩咐彩霞進去替了紅兒出來,問道:「你貼身服侍三爺,可知三爺身邊可有什麼方子?」
紅兒惶恐道:「三爺來的時候,就穿在身上的一身衣物,奴婢並不見什麼方子,想是有,也是三爺貼身收著,奴婢並不知道……要不,奴婢去問問三爺?」
&了,若又讓他想起什麼不好的來,便麻煩了。」
紅兒應了一聲,正要退下,忽然輕咦一聲,道:「奴婢想起來了,前些日子,三爺讓奴婢備了一個小匣子,許是用來裝東西的。」
&找。
第 1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