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已出了正月,二月天氣卻變了,連接著幾天都下起小雨來,又冷又濕。黛玉一夜也沒睡安穩,總是被惡夢魘住,夜裡醒來時,便再不能入睡,聽著屋外的風雨聲,默默的想心事,直到那窗屜隱隱現出青光,方又朦朧睡去。待再醒來,屋內已是一片青白,耳邊聽得屋檐答答的滴水聲,黛玉只當雨已經停了,便喚了紫鵑來揭窗屜。
紫鵑笑道:「外頭還下著雨呢,橫豎也不需出門,姑娘再躺會子!」
黛玉原本也不想起,便依言躺著,喃喃道:「記得那年咱們回南邊麼。」
紫鵑手未停,笑著應道:「怎麼不記得,那可是我頭回出京城呢,先前總聽人夸江南好,到底怎麼好也想像不出來,去了一趟總算知道了,比人夸的還好!」揭了窗屜,那天光更亮白了些。
黛玉沉默了半晌,方苦笑道:「那年咱們不回來就好了,省的如今再費周折。」
紫鵑端了一盅溫水,扶著黛玉起來喝了一口,勸道:「姑娘也別太過費神了,如今這上上下下誰敢小瞧姑娘呢,姑娘且先調養身子為重!」
黛玉不語苦笑,倚著床邊靜默片刻,便也就起來了。
一時梳洗停當,紫鵑拿了描金小手爐來讓黛玉捂著,正準備去賈母處問安,聽得丫頭們報探春來了,黛玉便迎了出來。
只見探春雙眼通紅,淚痕滿面,黛玉正待相問,探春已抱著黛玉痛哭道:「二姐姐沒了!」
黛玉一時還未明白過來,一旁的侍書淌著淚說:「孫家來人說二小姐昨晚—沒了!」
砰然心驚,黛玉滾下淚來,痛、惜、恨、憐、哀各種悲情齊齊湧上心來。
紫鵑侍書也顧不得流淚,忙扶著二人進屋坐下。
誰也無言安慰對方,唯有相對垂淚。
忽聽得外頭報寶二爺來了,一屋子的人正哀傷不已,誰也沒有起身迎接。
寶玉臉上掛著淚水,悲憤不已的走進來,口內道:「林妹妹,二姐姐——死了。」
襲人抹著淚跟在後頭。
黛玉、探春聽了忍不住又大慟起來。
寶玉嗚咽道:「為什麼才不到一年二姐姐就沒了?」
沒有人回答。
黛玉的心反倒更明淨了,漸漸收了眼淚,咽聲道:「三妹妹,老太太知道了麼?」
探春搖搖頭,哽咽道:「叫先瞞著!只怕——」
這樣大的事情怎麼瞞得住,琥珀已經紅著眼睛來找寶玉了,說老太太已經知道了,痛罵了賈赦夫婦後,大哭了一場,找寶玉有事交待。
霏霏漠漠的雨絲中,探春寶玉與黛玉一起到了賈母房中。
見到孫子孫女們,賈母又一番痛哭,寶玉更是抱著賈母的腿痛哭。
還是探春黛玉兩個忍著悲傷,來勸慰賈母。
上了年紀的人,一旦傷心慟哭,便更顯蒼老龍鍾,令人不忍卒視。
歲月如此無情,人生如此蒼涼。
賈母漸漸止住了淚水,勸止仍還在嗚咽的寶玉,道:「可憐迎丫頭輩份小,長輩們不能去送她。她們姊妹們又不好出門子,你和璉兒兩個替我們多儘儘心!」
寶玉點點頭,又抽泣著問道:「二姐姐好好兒的沒了,難道就這麼算了?怎麼不告孫家去?」
賈母忍淚嘆道:「女兒嫁出了門,就是人家的了。告誰去?只能怪她命不好!如今只能要孫家替她風風光光的發喪了!」
這樣的話聽過多少次了,寶玉心裡還是覺得刺耳,可是又無力反駁,只得喟然緘默。
黛玉探春聽了都覺心沉:金釧、晴雯、香菱之死雖也慘,可到底她們都是些奴才丫頭,而迎春可是金尊玉貴的主子小姐、明媒正娶的夫人奶奶。
賈母見黛玉、探春等都低頭沉默,便嘆道:「你們都到鳳丫頭那去看看可有什麼事要幫襯的。」
黛玉等應下正要走,賈母卻忽然道:「三丫頭和寶玉先去吧,我還有話要囑咐林丫頭!」
等探春和寶玉走了,賈母因扶著黛玉一起進了裡屋,走到床邊坐下,命鴛鴦把前日收著的那個錦袋拿來。
鴛鴦取了一個半新不舊的玄色錦袋交給賈母,自己便出去了,屋內唯有賈母和黛玉兩人。
賈母因把錦袋遞給黛
第三十回嘆今生誰舍誰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