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聽那少年自報家名,尤三姐兒登時吃了一驚。旋即不著痕跡的打量了打量,只見這柳湘蓮雖然小小年紀,身子還有些少年的單弱,但劍眉星目,容色俊逸,一舉一動間疏闊爽朗,果然不負其「美名」。
尤三姐兒當然不能實說自己名姓兒,遂也向柳湘蓮抱拳笑答:「在下陳杉,見過柳兄弟。」
「陳三?」柳湘蓮一時沒聽清尤三姐兒的話,不覺重複了一遍。
「杉樹的杉。」尤三姐兒笑眯眯的糾正。其實說陳三也對,不過尤三姐兒心裡想的卻是女兒身份麻煩,不如趁此機會弄個男兒身份,今後出門走動時也方便——她倒是想直接報陳橈的名諱來著。只可惜陳橈今年已經十七歲了,即便報出去也沒人相信。莫如給自己貼個陳家遠親的身份,到時候再央求舅舅幫忙周旋一二罷了。
柳湘蓮素性爽俠,不拘細事。何況尤三姐兒年方十一,這會子尚未發育,身形卻高挑的比同齡的男孩子更高一些。身著長衫手執摺扇風度翩翩,言談舉止間半點兒脂粉氣息不見。因此柳湘蓮也未多想,同尤三姐兒寒暄了兩句,便指著那手捧十兩銀子摟著一雙兒女淌眼抹淚的枯瘦婦人笑道:「陳兄弟憐貧惜弱,一番心意倒是好的。卻不知道世間專有一種無賴,正經的事情都不做,只會欺凌妻兒。你就這麼把十兩銀子給了這婦人,恐怕不但不能幫她,反而要害了她。」
尤三姐兒聞聽此言,心下一動,開口笑問:「柳兄弟的意思是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柳湘蓮莞爾笑道:「那倒也不至如此。不過我從小兒在外遊蕩,見慣了財帛動人心之事。咱們不防君子,只防小人罷了。」
一句話落,笑向人群中隨手招過兩個看熱鬧的半大小子,指著王瘸腿兒一家子笑言道:「還請兩位兄弟幫我個忙,一路跟著這王瘸腿兒家去。咱們摸清了他的底細,時時刻刻盯著他。倘若他敢違背諾言,不肯供養妻兒,乃至繼續吃酒賭博無所不為,咱們就見一次打一次,直到他怕了老實了為止。也順便瞧瞧有沒有人敢見財起意,倘若是有,便請兩位兄弟活動活動筋骨罷了。」
那兩個小子聽了柳湘蓮的話,笑嘻嘻的拱手說道:「二郎放心罷。若說咱們兄弟,別的都沒有,閒時卻最多。他要是敢違背賭約,咱們必定叫他好瞧。」
說罷,仍舊上前推搡著癱坐在地上眼珠子直轉的王瘸腿兒道:「快走罷。直告訴你,少跟咱們兄弟耍心眼兒。惹毛了老子,直接把你送到山西煤礦上當苦力,到那時也叫你知道什麼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那王瘸腿兒原還打算著哄騙過眼前的公子哥兒,回頭或打或罵或哄,怎麼著也能把那婆娘手裡的銀子哄到手。屆時天高皇帝遠,誰能管著他。哪裡能想到半路又冒出來這麼幾個人……王瘸腿兒定睛細瞧,不免嚇了一跳。
他是常在街上遊蕩的人,雖然不怎麼認得柳湘蓮,卻認得聽他囑託要看著自己的兩個人——原是城西腳行的兩個小行頭,因仗著年紀小身上還有幾分工夫,平日裡行事就霸道異常,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這樣扎手的人王瘸腿兒如何敢惹,少不得在兩人的踢踹下慢慢爬了起來,縮手弓腰垂頭喪氣的跟著兩人走了。
那手捧銀子的枯瘦婦人且拽著一雙兒女在尤三姐兒面前連連叩頭,哭著喊菩薩。尤三姐兒攔之不及,只好任由她母子當面感恩戴德的叩了頭。
一時見她母子一步三回頭的去了。尤三姐兒方向柳湘蓮笑道:「卻沒想到柳兄弟還有這般見識。還好有你細心周全,否則我豈不是一心為人好,卻差點好心辦了壞事。」
柳湘蓮聽了這話,忙擺手笑道:「陳兄弟哪裡的話。你是好人好心,我這只不過是『惡人自有惡人磨』。」
一句話說的眾人都笑了。尤三姐兒還想說什麼,只聽陳氏在馬車裡叫人,尤三姐兒便向柳湘蓮拱了拱手,口內笑道:「今日還有事,便告辭了。倘若有緣,咱們今後再見罷。」
柳湘蓮也是個爽快的性子。聞聽三姐兒此言,倒也並未多說,只隨意向三姐兒抱了抱拳。口內說道:「改日見面,我請兄弟吃酒。」
一時尤三姐兒笑嘻嘻的爬上了馬車。陳氏用手指戳了戳尤三姐兒的額頭低聲罵道:「你個死丫頭,越發野了。也不知道那是個什麼人,就稱兄道弟起來。你可還記著你的身份,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