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春和黛玉心中,林母一直就是那個天天笑呵呵的老祖母,幾乎什麼事都不管,平常的時候,就是與她們這些小輩說笑取樂的,何曾見過林母的這一面,一時間竟是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林母卻是不以為意,笑道:「都餓了吧,這會兒離晚飯還有一會兒,廚房那邊剛送來了□□茶,正好可以配上八珍糕,火茸酥一塊兒吃!」
幾個丫鬟打開食盒,鴛鴦親自提了銅壺,給林母,還有黛玉三春各自倒了一杯□□茶,又從攢盤裡頭將還冒著熱氣的點心拿了出來,林母手邊也放了一碟,雖說擺得很是漂亮,但是分量卻很少。林母不由笑道:「鴛鴦你還是我老婆子的丫頭嗎,怎地我這邊才這兩塊,倒是幾個小丫頭那兒卻是那般多!」
鴛鴦笑道:「老祖宗,你可是冤枉鴛鴦了,這點心雖好,卻是不易克化,這會兒吃多了,晚飯卻是吃不下了!」
林母擺手道:「行了行了,總有一堆理由等著我呢!」
黛玉在邊上笑道:「這是鴛鴦姐姐心裡時刻惦記著外祖母呢,外祖母自個心裡不也明白嗎?」
林母笑道:「可不是,離了鴛鴦啊,我這個老婆子,日子都不知道怎麼過了!」
鴛鴦趕緊說道:「老祖宗器重,是鴛鴦的福氣!」
三春也在一邊湊趣,說了一陣子,林母笑道:「這□□茶和點心都得趁熱吃才好,涼了可就不香了!」說著,自個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這□□茶是北邊的吃法,用了粗茶煎濃汁,與酥油芝麻調和,再按照各家的喜好加入鹽或者是糖調味,卻是元人入主中原的時候留下來的方子,如今在北方也頗為盛行。
林母久居江南,其實吃不慣這個,不過,聽太醫說,這茶養生暖胃,想著林黛玉先天不足,到了冬天往往脾胃不和,手足發涼,因此常常找個由頭,讓林黛玉喝上一些。
林母看著林黛玉喝了兩口,又拈了一小塊八珍糕細細吃了,這才說道:「你們一日日大了,過些日子也該跟著學點管家理事的本事!今兒個這事既然出了,做祖母的就得跟你們說道說道裡頭的道理!」
黛玉和三春連忙斂容傾聽,就聽林母說道:「這一個家裡,不怕別的,就怕內耗,這內耗呢,無非就是兄弟相爭,家宅不寧,另外呢,便是家中這些下人的事情!」
林母說著,不由嘆了口氣:「咱們這樣的人家,祖上也不過就是地里刨食的,家中的規矩也就是後來起家之後才有的,開國那會兒,家裡驟然起家,不僅是從佃戶裡頭挑了伺候的,又在外頭買了不少下人進來伺候,這些人後來也就是咱們家的家生子了!如今榮府也差不多有了七八十年了,這些家生子世代伺候府里的大小主子,府里的事情,主子未必知道,但是,這些家生子卻多半能知道個*不離十!」
一邊鴛鴦聽得幾乎是悚然而立,但是林母不讓她出去,她也只能站在那裡聽著,心裡覺得只怕是林母想要敲打她,懷疑她很多事情瞞著林母,心中頗有些惶恐。
林母卻是繼續說道:「咱們這些做主子的呢,很多事情不能親力親為,就得吩咐了這些下人去做,你們年紀小,只怕覺著這些下人理所當然就該聽主子的,但是,下人也有下人的心思,哪怕是那種滿肚子忠心的也不例外,何況,他們有的時候做錯了事情,還一心覺著自個是為主子好呢!」
「何況,若真是所有的下人都對主子忠心耿耿,天底下也就沒那個奴大欺主的說法了!」林母說到這邊,鴛鴦那邊已經是站不住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口中道:「老祖宗,鴛鴦,鴛鴦……」
鴛鴦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原本還算伶俐的口齒一下子變得笨拙不堪起來,只覺得渾身戰慄,整個人抖索了起來。
林母和顏悅色道:「起來吧,鴛鴦,老婆子知道你一向是個忠心的,做事也一貫有分寸,咱們家一貫有賞有罰,真的忠心主子,一心做事的,府里也不會虧待了他們!」
鴛鴦連忙謝了,抖索著起來了,但是心裡頭卻是有些不確定,其實很多人家都有這個風俗,那就是長輩身邊伺候的,哪怕是小貓小狗都要尊貴一些,這也是正常的事情,長輩身邊伺候的人,代表的是長輩的臉面,就算有什麼問題,能夠處置的也就是長輩,你若是越俎代庖,那就是折了長輩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