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子興道:「老兄今年莊子的差事已經了了,想必當過個美年罷。」
「卻是不易。」林開陸答道:「明年的秧苗麥苗要早早預備,土地每一處要使人鬆動,施肥養地。下頭的傭戶們個個巴不得我出些差錯,好取代這莊頭位置,還有,上面的主子們也不是好省心的。」
這事倒是奇了,冷子興方才在丈人家聽了個影影綽綽,不甚明了,見林開陸此時有吐言之意,忙似不經意般追問道:「可是府中哪房人要折騰?」
「是了。」林開陸本就無心遮掩,見冷子興問了,便直接答道:「是府中璉二爺吩咐,叫我出面聯絡一干管事,於霜降日去賴大管事家祝賀,說來就在三日後。」
「你道祝賀是為何?乃是那賴大之子賴尚榮,不日就要得了縣官上任,從此擠進那官宦之家。」
「哦…」冷子興是個消息靈通的,幾日前就知道賴尚榮謀官一事,當下笑道:「那賴尚榮倒是好運氣,去了江南,誰曉得他是個奴僕出身。」
冷子興這話說到林開陸心坎里去了,林開陸微微皺眉,許久才輕嘆一聲,轉而也是輕笑道:「同樣是賈家奴僕,他那等造化我是萬萬羨慕不來的,三日後錦上添花也就罷了,倒是少不得費些銀錢送禮。」
冷子興自是安慰道:「老兄也莫要太過勉強…」
他一向只旁觀賈家事,不願入局。
兩人又聊了幾場,因擔心天暗城門關閉,冷子興才同林開陸各自起身,算還酒賬。
冷子興自出城南下不提,林開陸迴轉周瑞家,又說了霜降日去賴大家道喜的事,周瑞自無不可,當下便應了。
那賴家在榮國府多年,而周瑞一家是隨著二房王夫人從金陵王家過來的陪房奴僕,早年間也是看過賴大臉色,知道賴家是個有權勢的。於是,周瑞便也起了意,同女婿一起奔走,要邀人霜降日同去賴家祝賀,敘一番同仁情誼。
如此一來,聲勢便大了許多,也傳來出去,寧榮兩府下人都知曉賴家馬上就要出個知縣老爺。
待這消息傳到榮國府大管事賴大自個耳中,他自然滿心歡喜,知道管事們要齊齊登門,私下安排備下酒席,面上還只作不知。
林開陸見冷子興之後第三日下午。賴大聽府中傳言說兒子賴尚榮謀官的事情有了消息,便忙進了榮國府謝恩。
一路上賴大臉上是笑容密布,逢了人,便是府中小廝小丫鬟賴大也能給個好臉色。
本來不一定的事情,賴大近日也是信了府中的傳言,覺得是十拿九穩了。
「卻是巧了,今個出消息,明日就是霜降日。」賴大暗道,家中的酒席已經備下,招待那些齊齊登門的府中管事不說,他還抬出了母親賴嬤嬤的面子,準備明個請賈老夫人也過去。
話說奴僕能請主人赴自家宴,這當是多大的榮耀。作奴僕做到賴大這般地步的,實在是古來罕有。
榮國府中,只有二老爺賈政在朝為官,而賈政此時已經散了值,正同養著的一干清客在外書房聚會,賴大也是他叫來的。
賴大從寧榮街西邊角門進,也無需人通告,自個熟門熟路的在賈政外書房外請安。
二老爺賈政早年間準備靠科舉出仕,讀了不少書,雖說最後由老國公替他直接求了工部的官職,不再需要考科舉,但這些年來賈政也依舊自詡為孔門子弟,養著不少窮酸書生。其中有詹光,單聘仁等。
「賴大,進來說話。」書房內賈政傳聲。
書房這等地方平日裡賈政是不喜賴大這般粗俗奴僕進入的,今日卻不知怎的。
賴大一頭霧水進門,因聽得賈政聲音中的怒意,心思不免先涼了幾分。
書房中,賈政坐在一處桌案後,兩邊陪坐在一干清客,這些都是賴大認得的,只有一年輕書生面生,在賈政左手首位坐了,正笑著看過來。
這番笑卻是讓賴大不由打了個冷顫,不去看書生,只跪倒在地,再同賈政請安。
賴大暗道,二老爺賈政到底沒有功名在身,進士老爺們哪裡會做賈政的堂下客,府中的一干清客不是秀才就是童生。獨近日府中來了一個舉人,喚做吳用,很得二老爺看重,想必就是這人了罷,笑得也忒乖張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