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被開了這個玩笑,他也不生氣,只是拉住了湘雲,「你在薛大哥那裡得不到便宜,反而來笑話我來了,我豈能容你,」他指了指畫上的一隻紫羽春燕,「你今個穿了紫色的衣裳,瞧著就是一隻燕子了。」
湘雲笑道:「荼糜香夢怯春寒,翠掩重門燕子閒。我若是燕子,豈不是最是閒散了?那可真是求之不得。」
幾個人說笑了一下,復又要薛蟠再拿好東西出來讓大傢伙瞧瞧,於是薛蟠復又拿了一副捲軸出來,拿出來一瞧,只見到隸書書秀美,墨跡淋漓,隱隱有出塵飄逸之風,當首兩句:「山川之美,古來共談。」
黛玉一見此字,不免就咦了一下,「這是陶弘景的《答謝中書書》?」
「妹妹說對了。」薛蟠笑道,「只是是誰寫的,還要妹妹猜一猜。」
「陶弘景擅長煉丹、天文地理,民間隱隱以真人稱之,」探春連忙圍了上去,湊近了仔細端詳,「可從未有字跡墨寶存世,這一副字是誰書寫的?啊,是正一先生司馬承禎仙人所書。」
陶弘景本來就是道教中人,於李白交好的唐代司馬承禎亦是道士,他聰明伶俐,天性閒散,又精通文學,和王維、高適、李白等人交好,文學造詣也很深,古時候的道士,哦,大越朝的道士也一樣,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陶弘景此作,表明山川之美,古來共談,有高雅情懷的人才可能品味山川之美,將內心的感受與友人交流,是人生一大樂事。隱隱有出塵不羈絆於俗事之意,「別的紅塵中人來寫這字,自然是不妥,」李紈仔細的看了看,嘆道,「也只有正一先生這樣的仙人寫了才符合其中真意啊。」
司馬承禎善書篆、隸,自為一一體,號「金剪刀書」。這隸書寫就的確是玄妙非常,探春喜寫字,見到這字的確是高興極了,「寶姐姐還說是什麼不好的,」探春對著寶釵笑道,「這一幅字兒只怕是千金難求,尋常人見都見不到,我若不是有見過正一先生的字帖,只怕還不信這是他的字。」
「單單是字兒,還不算什麼,但你們來瞧,」探春指了指底下題跋之處,「贈四明狂客,這是贈給賀知章的,算起來,兩人相交深厚,但有這樣送給要緊的詩人的物件,我可是從未聽過。」
字畫作品講究的是有來頭,然後再傳承有序,這是司馬承禎送給賀知章的文字,兩人同為仙宗十友,交情頗深,後頭一長段的題跋蓋印等,陸陸續續表示了這麼一副字畫被多少人收藏,又蓋了多少章,如此一一獻示,雖然短短十幾個字,反而是後世之人貼上去的題跋等長長的一段,眾人一一賞玩,不由得一齊嘖嘖稱妙,「哥哥那裡得來的好東西?」寶釵笑道,「我之前竟然也不曾見過。」
「哈哈,」薛蟠洋洋得意,聽到寶釵如此說,搖頭晃腦的說道,「我那一點好東西,若是被妹妹瞧見了,只怕都被你一股腦兒都搬走,自然要好生藏著。」
黛玉笑道,「寶姐姐不會如此,寶姐姐最是大方不過,那裡會小雞肚腸的,蟠哥哥又在說笑。」
「也不是說笑,」寶釵抿嘴笑道,「哥哥外頭得來的《穠芳詩帖》,如今可還在我那裡,我是賴著不還,就從此歸我了,我今日也帶來,算是借花獻佛,給姐妹們瞧一瞧。」
探春最喜歡書法,聽聞此言,那裡不要看的,眾人也一併看了宋徽宗之真跡,宋徽宗喜歡鶴,也常畫鶴,所以「瘦金書」也多少有些「鶴韻」。其特點是筆劃瘦細而有彈性,尾鉤銳利,運筆迅疾,字形一般呈長形,張弛有度,有一種秀美雅致、舒暢灑脫的感覺,而且通篇法度嚴謹,一絲不苟。探春最喜歡書法,見到這帖子,不免得又要一筆一划的在半空之中臨摹起來,見了這字帖,楊枝又送上了根據這《穠芳詩帖》裡頭臨摹刺繡而成的玄緞樣式,請眾人品鑑,湘雲連忙讚賞,「雅的緊!這字帖到底是不能日日看的,如此傳襲多年,要好生保管者才好,若是萬一被蟲蛀壞了,亦或者是茶湯不小心滲到,豈不是咱們的罪過,二哥哥我瞧著你是不必看這些東西了,萬一碰了誰,你的名字青史工筆,可是討不了好去。」
寶玉笑道,「我也不用這青史工筆,只要你們幾個記住我就成了,這青史如何,那裡還需掛念心上?」
湘雲繼續說道,「可這繡成了緞子,日日可見,又可以欣賞其風韻,難為寶姐姐是如何想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