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秦鍾,心心念念要去學裡,賈母同王夫人聽了只說他一心上進,那日之事不過一時糊塗。薛蜨同瑧玉兩個卻是知道其中關竅的,唯暗笑而已。
且說那日尤氏往這府里來拜,賈母因見他面上有喜色,又穿了吉慶衣裳,問說:「珍哥兒媳婦今兒瞧著滿面生春的,難道有喜事不曾?」尤氏笑道:「可不是大喜事!好教老祖宗知道的,前些日子我見蓉兒媳婦有些懨懨的,便忙尋了太醫來診治,竟是有了身子,已是兩個多月了。」賈母素日也甚疼秦氏,況有了年紀的人,皆喜歡多子多孫的,聞言道:「真真是大喜事,咱們賈家竟是要添玄孫了!這孩子也實在,有了身子也不說一聲。」
尤氏忙笑道:「他小孩子家那裡知道這個。蓉兒顯見也是個不經心的,已是被我罵了一頓,令他不許惹媳婦生氣。」賈母道:「這孩子素日便七病八痛的,如今有了好消息,定要比往日更仔細些才是。這是咱們家第一個玄孫,你照應好了他,也是你的大功一件。」尤氏忙笑著應了。一面賈母另有賞賜等物,各房也有賀禮,不必細數。
如今單說熙鳳。他同秦氏本來厚密,聞他有了喜信,雖也歡喜,難免思及自身,倒有些酸意起來。他原比秦氏大上幾歲,成親也比他早些,誰知頭胎孩子便小產了,雖也多方調養,這月信卻一直無准,問了太醫,皆說傷了根本,難有子嗣。因此雖成親幾年,至今膝下尚無影響。今日聞得秦氏有了征蘭之兆,邢夫人同賈璉雖未曾說甚麼,他自己心下不樂,又思及自己當日小月是為何人所害,不免咬牙切齒起來,自回去哭了一場。
次日邢夫人見他眼圈兒腫了,心下略想了想,便知他因何至此,因拉著他手兒解勸道:「我的兒,你如今同璉兒正是少年夫妻,只要調理好了身子,日後何愁沒有子嗣?老太太又疼你,若自己先傷心起來,於這上也無益。」鳳姐兒道:「老太太同太太疼我,我心裡知道,如今卻是這番光景,且愧得了不得呢。」邢夫人道:「好孩子,這且怪不得你。你只好生將養著,丫頭若不好了,也只告訴我。」又撫慰了一番,方令回去了。
鳳姐因最近月事未來,心下便有些猜測,卻又怕是空歡喜一場,故而心下想了又想,也不敢同邢夫人說,想著背地裡先請太醫來看上一看。邢夫人見秦氏有孕,未免也觸動這條心思,暗地將鳳姐身邊的丫頭小寧叫過來問了幾句,又打發賈璉去尋養身子的方子,不在話下。若要知當日鳳姐兒因何小月,乃是幾年前的一樁公案,故不曾說得,下回便表。
到得書房,賈政往椅子上坐定,方喝道:「不長進的孽障!原來你每日往學裡去,竟是惹是生非去的!我不過去了一回,就見你如此,想來我不去的時候,還不知怎麼樣呢!」因喝令小廝:「取板子來,著實與我打!」小廝們不敢違拗,只得將寶玉按在凳上,舉起大板打了十來下。賈政猶嫌打輕了,自己奪過來,咬著牙狠命蓋了一二十下方扔了板子,只坐在一邊出氣。
王夫人得了消息,不敢先回賈母,只得忙穿衣出來,只見寶玉打得滿眼是淚,猶伏在凳上不敢則聲,不覺大哭起來。賈政見王夫人出來,將板子一摔,徑自往外去了。王夫人忙命人尋太醫來診治,如此忙亂了好一陣子,又遣人同賈母緩緩說知。
薛蜨聞知寶玉被打,先自笑了一場,又使人去告訴林瑧玉,請他出來吃酒。原來這便是他作的法子,那日恰巧賈政喚他兩人去,薛蜨三言兩語便將賈政那心思引到了寶玉上學之事上,瑧玉知他之意,也不揭破,倒順著他說了兩句,故而他兩人辭出來之後,賈政便起了考查寶玉功課之心,也是寶玉命途不濟,恰巧在幾人混鬧之時,被他撞見了,故而遭了一頓痛打,好在賈政並未問他同秦鍾之事,也算萬幸了。
待瑧玉來了,見薛蜨面上頗有得色,笑道:「有甚麼喜事不曾?」薛蜨道:「那裡有甚麼喜事。不過是我們要搬出去了,先向你要賀禮來。」瑧玉想了一下便知他意思,道:「且待些日子再搬罷。寶玉方挨了打,你若現在搬出去,少不得有那一起子小人在背後嚼舌頭呢,到時姨媽豈不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