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冰潭向北再行三四里,是一座地下石城。
兩邊褐色的崖壁逐漸收窄,傾斜著向前探出,底部留出巨大的空隙,用十餘根粗大的石柱撐起,猶如廟宇殿堂的外柱,石柱後面的山腹俱被挖空,形成三十餘間石室。
正中大殿內所有的器具都是用白色花崗岩製成,石壁上鑲嵌著碩大的夜明珠,整個大殿看起來廣闊富麗,令人生出身至皇宮的錯覺。而大殿正中真的設有一張檀木龍椅,這是整個石城唯一的木具,是三四百年前的舊物。
兩道東西向走向的石廊在正殿兩翼伸展,串珠般將其他的石室連結起來,並在山腹深處的最後一間石室門前交匯。
這座石室里安放著處月部歷代族主的骸骨,劉皓南頸上的大鐵鎖以前正是鎖在這道石門上的。現在要離開了,老人便將石門重新鎖起。
三日後,劉皓南最後一次進入地下石城,隔著石門叩首致禮,口中默念:「處月部歷代族主在上,不肖子弟劉皓南今日就要離開了,此去定當不負我父親的臨終囑託,收復河東故土,重建處月帝國!」
劉皓南的祖父劉繼元也是處月部的族主,北漢的第三代國君,可他的骸骨沒有資格進入這座地下石城,因為北漢正是滅亡在他的手裡。
那是北宋太宗朝太平興國四年正月,宋帝趙匡義親率大軍征討北漢,北漢主劉繼元聞訊,急遣使節赴遼求援,遼國援軍卻在石嶺關被宋軍一舉擊退。
至四月,宋軍相繼攻克北漢屬地,將都城太原重重圍裹,幸有北漢名將楊業據城死守,暫不得破。
五月初六,北漢主劉繼元見外無援兵,內無兵力抵抗,遂驚懼投降,楊業也在他的勸說下歸降大宋。
當時北漢太子劉星珏尚在城外抗敵,聽說父親納城歸降後無比悲憤,帶領自己的侍衛親軍繼續與宋軍對抗,但終因敵眾我寡力有不逮,只得且戰且走,帶著家眷逃亡至宋遼邊境的秀容川一帶,包括六歲的劉皓南。
不論過去多少年,劉皓南永遠忘不了失去爹娘的那一夜……
那樣一個可怕的夜晚,月色卻很光潤皎潔,團團的月影里,連桂樹的枝梢都可看得分明。劉皓南看見父親劉星珏一個人站在營帳不遠處的山坡上,身上的錦袍已被風塵侵染地失去了顏色,松松跨跨地披覆著那孤單峭拔的身體,這一個多月的逃亡生活幾乎把他的精神和體力都消耗盡了。
「爹!」劉皓南走近前拉住了父親的手,只輕輕叫了這一聲。
劉星珏低頭看著自己最小的兒子皓南,他只有七歲,個頭只到他的胸口,小手冰冷卻很有力量,眼神明亮卻透著倔強。劉星珏輕輕嘆息了一聲,柔聲道:「皓南,為什麼還不睡?」
劉皓南搖搖頭,簡潔地答道:「不困,我想和爹一起。」與其他皇子的驚慌失措不同,逃亡的日子裡無論遇到什麼樣的艱難困頓,皓南都從未抱怨哭泣過,他始終緊緊跟隨在母親的身邊,像個男子漢般安慰滿面悲戚的兄弟姐妹們。
劉星珏將他攬進懷中,眼望著面前的山川慨然道:「皓南你看,北漢雖亡,可是大好河山仍在,這半壁江山始終是我劉家的天下,爹遲早會把它奪回來的!」
劉皓南握緊了父親的手,仰頭看著他道:「爹,我要和你一起,把那些強盜統統趕出去!」
劉星珏心頭一熱,重重拍著皓南的肩膀:「好孩子,不愧是我劉星珏的兒子!」言罷卻又黯然,「只是……爹又怎能永遠陪著你?」
忽然間群馬驚嘶,兩人身後火光沖天而起,連日來疲於奔命的侍衛軍沒有覺察到危險的來臨,四面八方射來的火箭把北漢軍的營帳變成了一片火海,月光使得手持刀槍的宋軍在地上留下猙獰的影子,一步步向營帳逼近,孩子的哭喊和女人的哀號響徹夜空,不斷有人從火海中狂奔出來,在地上扭曲著焦黑的身體,掙扎嚎叫。
「娘!娘也在睡著呢!」劉皓南腦子裡轟然一響,掙開了父親的手狂奔回去,卻見母親正從營帳里跌跌撞撞地出來,衣袍上火苗亂躥,原本如緞子般柔滑的長髮冒著濃煙,皓南抱住母親的身子拼命拍打,可是無論他如何用力,仍撲不滅那些火焰。母親的身子在劇烈地抽搐著,身上臉上都已血肉模糊,焦肉的味道在空氣中蔓延……劉皓南覺得整個世界都要坍塌了,他只能緊緊抱著母親大聲哭喊:
第3章 悲催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