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離開趙官家就挨了社會一頓毒打的胡中丞厄運還沒結束,但也沒如万俟參軍擔憂的那般被直接殺掉滅口——他們一行人先被洗劫一空,然後就被直接扔進了直羅城牢中,繼而暗無天日起來。
但出乎意料的是,一心一意帶著做事心態而來的胡明仲遭此迎頭棒擊,卻居然沒有沮喪。或者說,僅僅是片刻之後,此人便振作起來,反而安慰起了獄中周圍諸人,並與社會經驗明顯更豐富的万俟卨主動討論起了局勢,研究如何脫困。
這份氣度,著實讓万俟卨心生震動,並對這個年輕的御史中丞大為改觀,甚至隱隱將此人提到了半個小林學士的身位——須知道,他們眼下是真的有生命危險的。
其實,平心而論,大宋朝雖然有重文輕武的毛病,但大宋的科舉制度卻並不是明清八股選文那麼死板的,而且一直在不停的改革(前後六次大的論爭),以尋求儘可能的選拔出最優秀的人才。
整體而言,它也確實做到了這一點,有宋一朝,文官佼佼者的大略素質總是讓人無話可說的。
當然了,這裡面一個根本原因在於,這年頭儒家思想活力尚在,各種學說蓬勃發展,還沒有走入後來那種不可逆的死胡同。
回到眼前,胡寅與万俟卨既然忍得住這些皮肉之苦,沉下心來思索討論,卻僅僅是在一頓飯以後便迅速得出了一番結論:
那就是這件事情,要麼是曲端提前打探好了他們的行程,故意用這種方式來行殺威棒,而若如此,只要耗下去與之鬥智鬥勇便可,大家其實並無真正的生命危險;要麼是那個薛統制確實是個被亂世慣壞的軍頭**,要是這樣的話,確有危險,但只要稍作忍耐,應該也很快會有人來救,並且可以借題發揮,就此入手。
至於如此判斷的原因嘛,倒也格外簡單……他們雖然被困在牢中,滿地髒污,虱子老鼠亂跑,但出乎意料的是,送來的牢飯中,給胡寅的哪一份,居然格外整潔。
這說明什麼?
這說明城中絕對有有心之人在看著呢。
而果然,大約在牢中吃了不過四五頓飯,也不知道外面是上午還是下午,忽然間,便有無數甲士簇擁著三人湧入大牢。
而其中一人明顯是個文臣,直接來到牢門之前,未及開門便長揖到底,口稱下官,卻是這直羅城內的黃知縣。而剩餘兩名戎裝將軍皆面色發白,其中一一個矮胖軍官在牢門打開,聞到了牢中騷臭氣息後,乾脆直接向前兩步,進入牢中朝胡寅下跪請罪。
万俟卨眼尖,卻是認得此人乃是那薛統制身側人物……這麼一來,他們之前被誰給護住便已清楚無誤了。
然而,就當那知縣進一步跨入滿是騷臭味的牢內,準備親自扶起胡明仲時,這位大宋御史中丞卻拒絕了那知縣的扶持,然後自己主動站起身來,又只與万俟卨對視一眼,便昂然負手,直接發問:
「哪位是曲將軍麾下?」
「武義郎,涇源路兵馬都監,知懷德軍吳玠,見過中丞!」
那名立在牢外,身材魁梧、面色蠟黃的將軍,聞言趕緊上前一步,試圖進入牢內,卻因為裡面狹小不堪,還擠進去了新來兩人,便只好停在牢門外拱手相對,報上官職姓名。
「是曲端要做反,遣你來殺我嗎?」身上散發著餿臭味的胡明仲依舊負手昂然以對。「吳將軍,我乃朝廷大臣,可殺不可辱……請替我指向東南,讓我面東京而死。」
吳玠與其餘二人齊齊怔在原地……他們只覺得這東京來的大官說的每個字他們都懂,連一塊卻是宛如真宗皇帝的天書一般荒唐,所謂不是不認得,而是不敢懂。
「我等也是這般意思。」
眼見著無人出聲,一旁万俟卨便也同樣昂然相對。「太宗皇帝有言『在家行孝愛,食祿盡忠貞』。我万俟某人雖潦倒半生,但既一朝蒙官家看重,得為樞密院重任,如今又身為天使,豈能有失節之理?要殺速殺,自中丞以下,我等無一人會為虎作倀的!」
吳玠聽到這裡,還是不敢吭聲……他此時已經聽懂了那幾句話,卻還是不敢說半個字,卻只好看向那知縣求助。
而那知縣也是冷汗迭出,偏偏此處只能他來說話,於是支吾了半日方才硬著頭皮先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