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興昌四年,七月二十。
快要到五更天,天色依然還是灰濛濛一片。
朝會開始前,等待的這段時間被稱為「待漏」,宮城外建了些不同等級的「待漏院」,為官員們充當歇腳之處。
馬天驥此時便在待漏院中補睡。
一般的官員都在堂中,靠牆假寐或坐上椅子,他不一樣,他在待漏院有間單獨的屋子。
馬天驥不久之前從廣南東路調任回朝,升任禮部侍郎,兼直學士院、侍讀、國子祭酒。
親隨馬明侍立在一旁,守著桌上的一根蠟燭。
蠟燭燃盡,便是馬天驥該動身入宮朝會之時,不得遲了。
然而,這日,蠟燭還有一小截,馬天驥已睜開了眼。
馬明道:「阿郎醒了?可是外頭太鬧?」
「小寐一會兒即可。」馬天驥道:「外頭在說什麼?似乎聽到有人喚老夫名號?」
「是幾個小官員在院子裡議論,喚的是太常寺孫少卿家中四郎……與阿郎重了名諱。」
「是嗎?」馬天驥漫不經心問道:「他可已改了?如今叫何名字?」
馬明微微一滯,道:「並非改了,而是在今年四月,被人打死了。」
「死了?」
「是,小人方才聽外面說得熱鬧。」馬明道:「孫四郎在風簾樓因一角妓與人爭風吃醋,被打死了。此事傳出去不好聽,孫少卿本想蓋住,但那角妓竟是唐安安,她近來名聲漸起,艷冠臨安,此事便漸漸傳開了。」
馬天驥似乎走了神,喃喃道:「叫『孫天驥』?似在哪裡聽說過他……」
「阿朗說笑了。」馬明道:「自是聽過的,畢竟是重了阿郎的名諱。」
「不。」馬天驥眯了眯眼,忽道:「打死孫天驥那人,名叫『李瑕』吧?」
「阿郎當時尚未歸朝,竟能知曉這案子?」
「不是因這案子。」馬天驥目露沉思,低聲自語道:「是從哪聽到李瑕這名字的……」
終於,他回想起來了。
「淮右,廬州……袁玠發給丁公的那封信,是因這封信……李瑕……聶仲由……呵,幾個小嘍羅。」
話到這裡,那隻計時用的蠟燭滅了。
馬天驥站起身,整理了衣冠,乘轎往宮門而去。
某件事也在心頭縈繞著。
去歲,丁公放逐右相董槐,程元鳳得了右相之位。看來,很快又能捉住程元鳳的把柄了……
不,該先扳倒左相謝方叔,此事本該在去歲七月就辦了,可惜少一點契機……
才到宮門前,只見前方一片吵吵鬧鬧。
馬天驥掀起轎簾,問道:「出了何事?」
「阿郎稍待。」馬明應了一聲,忙去打探。
馬天驥等了一會兒,見宮門前的喧鬧愈演愈烈。
這裡也沒剩幾步路了,他下了轎子,往前走去。
一路上,穿著各色絳袍的官員們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議論不休。
「何人如此大膽?」
「不知啊,竟敢在宮門寫字,太妄狂。」
「這意思是「檐馬叮噹」吧?」
馬天驥皺了皺眉,他自然知道「檐馬」就是指掛在屋檐下的風鈴,也稱鐵馬,風吹時叮噹作響。
但這四個字卻讓他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
又有官員道:「這『閻馬丁當』指的何人,諸公真不知?」
「噓,毋要多言。」
「馬侍郎來了,讓一讓……」
馬天驥緩緩走到宮門前,抬起頭望去。
只見那朱紅大門上,赫然寫著八個觸目驚心的大字。
「閻馬丁當,國勢將亡!」
……
周圍的竊竊私語聲馬天驥恍如未覺,他失神良久,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
閻、馬、丁、當,四字指的是誰,沒有人比他心裡更清楚。
閻,指的是閻貴妃;馬,指的是他馬天驥;丁,指的是丁公丁大全;當,因宦官以璫飾帽,也稱「大璫」,指的宦官董宋臣
第102章 閻馬丁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