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地闊無邊,蒼茫萬頃連。
沮河邊,兩支兵馬稍稍對峙了一會之後,大宋的荊門軍將士開始往北方撤退。
「朝廷能允許唐軍在江陵駐紮,簡直是蠢到家了。」
「端平三年,孟少保江陵退敵,見江陵重鎮四周都是良田,沒有地勢阻攔,親手布置了防線,建立堡壘、隘口。如今朝廷一紙和約卻教叛賊駐兵在防線之中……娘的,可笑至極!」
走在更前方的將領是文官出身,搖著頭,撫須嘆道:「江陵,國之藩表,如其有虞,非但失一郡,當傾國爭之。」
嘆氣雖嘆氣,和約都已經交聘了,他們這些地方將領又能如何?
南邊,另一隊人數並不多的騎兵也開始向南而行。
陸小酉今日只是聽說有小股荊門軍南下,過來喝退他們,算是一樁小事。
縱馬在荊湖平原上奔了一段路,隊伍中一名江陵本地的騎兵抬手喊道:「將軍,那邊便是麥城了!」
「過去看看。」
麥城本就沒有城牆,只有一段土垣。時隔千年,土垣也已倒塌,如小山一般橫臥在沮水河畔。
陸小酉躍馬而上,轉頭四看。
「這便是關公敗走麥城的麥城嗎?」
「是,將軍。」
這土坡能望到的東西不多,但一代名將兵敗於此的遺殤卻忽然讓人感到一陣茫然。
陸小酉情緒便莫名地低落下來。
一路回到軍營,馬上便有士卒上前道:「史相公急召將軍入城。」
陸小酉不敢怠慢,安排好防務便立即入城。
他昨夜與人鬥毆,一度被召到署衙等待召見,但李瑕卻只讓他回營。
當時史俊出來與他說這不是小事,因恰巧發生在江陵民心不安之際,也許需要小小地懲戒他一番以收買江陵士人之心。
其實這懲戒不過是做做樣子,回長安之後很快便能重新升遷。
挨點罰陸小酉倒是不介意,他耿耿於懷的是那些士人傲慢不敬態度,問道:「可他們罵了陛下。」
史俊則擺手笑道:「哪個王朝初立不曾被前朝遺民口誅筆伐過?」
於是陸小酉被說服了。
此時大步走到署衙前,正遇到麻士龍從街巷對面過來。
麻士龍正轉頭與身邊的兵士說話,沒留意到對面有人過來,聲音很大。
「反正告訴你們,不許隨地撒尿,這是什麼?這是軍律!沒聽說昨夜有人隨地撒尿被罰了嗎?」
教訓過這些兵士麻士龍再轉過身來,連忙見禮。
這兩人一個沒能攔住元軍攻進江陵城,一個出手打了江陵士人,都是給城中士紳表達不滿的一個情緒發泄口。
見禮之後,兩人一道進了衙署,便見到裡面站了許多的士人,包括昨夜被他打過的幾人亦在其中。
「陸都統、麻統制到了。」
有人通傳之後,史俊從堂中出來,站在那環視了諸人一眼,不急不緩地開口道:「去覲見陛下吧。」
話到這裡,他難得笑了笑,又道:「不妨透個底。江陵一戰擊敗阿里海牙,你們的功勞還未封賞,今夜該好好慶功才是。」
陸小酉、麻士龍都已有挨罰的準備,聞言訝異,一時忘了回話。
而史俊顯然是故意說給在場諸多士人聽的,場面登時安靜下來,許多府學生員雖沒說話,但眼中已有不忿之色。
恰在此時,一個渾厚沉重的聲音響起。
「王師擊退元軍,老夫也想代江陵士紳聊表感謝敬佩之情,不如就在曲江樓,向將士們敬酒,不知可否?還有,這幾個無知書生衝撞了陸將軍,也請陸將軍給他們一個賠罪的機會。」
陸小酉、麻士龍轉頭看去,見說話的老先生氣質儒雅又威嚴,一看便是德高望重。
他們雖然久經戰場,不怕這樣的宿儒,但卻還不懂該怎麼與對方說話,竟是不約而同地、木訥地看向史俊。
史俊遂端著架子,緩緩道:「那便明日在曲江樓犒軍,也請深寧公、草窗公撥冗蒞臨。」
「深寧公,這如何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