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傳來很濃重的地方口音,說道:「對不起,我們這裡沒有這麼一個人。」
彭長宜一聽,反問道:「沒有?不可能呀?我這個號碼是我們省委組織部給我的,不會錯呀?」
「對不起,您還有事嗎?」對方悶聲悶氣地說道。
彭長宜急了,說道:「同志,我找他都找了好長時間了,自從他去了你們那裡以後,我就一直在找他,麻煩您幫我打聽一下,看看你們周邊的縣有沒有這麼一個支邊的人,我過幾天再給您打好嗎?」
「這個……」對方猶豫了一下,說道:「你知道,我們這裡不比你們內地,縣城和縣城之間距離很遠,而且平時來往也不太多,打聽起來的確有難度。」
彭長宜懇切地說道:「同志,求您了,一定幫忙打聽一下,他的確是去了內蒙古支邊,這個不會有錯。請問,我怎麼稱呼您。」
「我叫巴根。」那個人操著濃重的地方口音說道。
彭長宜趕緊說:「好,巴根同志,拜託您了,麻煩您一定要幫我打聽出來,我想他啊!我們都非常想他啊——」彭長宜說到這裡,感覺自己鼻子都酸了,是啊,他的確想江帆了,更要命的是,還有人比他更想江帆。
那個叫巴根的人顯然為難了,他想了想說道:「好吧,我盡力。」說完,就掛了電話。
此時,遠在千里之外的內蒙古一個靠近邊境的一個區委辦公樓里,那個叫巴根的人放下電話,剛要回頭跟他服務的領導匯報通話內容,就見屋裡除了他,已經沒有別人了,他連忙走到窗前,就看見一個人將一頂毛面真皮的遮陽帽戴在頭上,然後翻上馬背,揚起鞭子,那匹漂亮的棗紅馬就仰頭甩鬃嘶鳴了一聲,向遠處的牧場駛去……
巴根急了,衝著外面大聲喊道:「江市長,小心——」
但是那個人騎著馬,早已經跑遠了。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剛剛學會騎馬不久的來自內地的支邊幹部、內蒙古自治區某盟委掛職的副書記江帆。
江帆一路策馬揚鞭奔跑著,這匹經過挑選出來的棗紅馬馱著他快速地向草原深處跑去,耳邊響起呼呼的風聲,他一手勒著韁繩,一手壓低帽子,向前微微地彎著身子,雙腿緊緊地夾著馬肚。
他不知道自己跑出了多遠,也不知道自己跑出了多長時間,直到這匹馬跑累了,速度漸漸地慢了下來……
遠方的太陽慢慢西沉,逐漸接近了遙遠的地平線,寥寥長空,荒荒游雲,莽莽草原,他的馬不再跑了,而是喘著粗氣,馱著他,慢悠悠地走著。
他下了馬,自從學會騎馬以來,這次是獨自一個人跑得最遠的一次了,每次,都是巴根陪著。他的馬有些累了,脖子有汗水流出,他也有些累了。鬆開韁繩,他躺在這廣袤無際的草原上,將帽子蓋在臉上,耳邊響著剛才彭長宜在電話里說的那句話,「我想他啊,我們都非常想他」,淚水,就從眼角邊流出……
他在心裡自言自語道:長宜,好兄弟,我何嘗不想你們啊……
自從踏上這片土地的那天起,他才知道,自己把心丟在了亢州,那無邊無涯的思念和無邊無涯的寂寞是那麼強烈地撕扯著他,使他夜不能眠。
他知道,彭長宜肯定會要找他的,而且會通過各種途徑找他的,所以,凡是他打到辦公室的電話,他採取的措施只有不接。今天,他的確是剛從牧區回來,電話響了一遍又一遍,最後,他才讓秘書巴根接了電話。儘管巴根不理解他這樣做的理由,但是,從他那痛苦的神態中,小伙子看得出,江書記肯定有迫不得已的原因,所以,按照書記的旨意,他接了那個電話……
太陽,漸漸沉了下去,天地間懸起一簾肅穆,凝重、莊嚴的氣象,草原,也失去了醉酒後的浪漫,紅顏漸褪,臉色變得灰黯。江帆坐了起來,看著太陽蹣跚的腳步,像一個飽經滄桑的老人,一步步走向圓寂那樣神聖和肅穆,他的心裡,漲起一股酸楚,一股悲愴,猶如他辭別錦安、辭別亢州,登上北去的列車時的心情……
太陽,輝輝煌煌、坦坦蕩蕩地走完它的一生,它無憾於宇宙、蒼穹,無憾於大地萬物。它的智慧和精神,它的生命和情感都留給了這世界,那麼,自己呢?自己留給了亢州什麼?留給了朋友什麼?還有他日思夜想的姑娘……
第65章他鄉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