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閉的眸驀然開始顫動,良久,景暖才睜開了惺忪的眼。
目光流轉,入目所及的便是慘白的天花板,慘白的牆,慘白的床單被套。每一眼望去,竟都是令人無法喘息的蒼白與寂靜。
仰首望去,她忽然間看見了半空的吊瓶,尋著管子看了下去,接連著的,似乎是她自己的手背。她輕笑,原來是醫院啊,怪不得蒼白得如此觸目驚心。
等等,景暖緊盯著自己手背的眼神驀然凝結,這雙手,似乎比之原先有些變小了,十指纖纖,細膩得根本與自己長滿了繭子的雙手毫無相似之處!不過片刻,她又釋然了,她還有什麼好不明白的?略顯無力地閉上了雙眸,她這是撞上了小說中的穿越嗎?又或者是重生?這究竟是黃粱一夢,還是上天給自己開的另一個天大的玩笑?過往種種,她還不夠苦嗎?她還不夠卑微嗎?她甚至每每午夜夢回都難以忘卻自己曾低下的頭顱,她究竟為什麼還會活著?
她也曾有過一段美好的生活啊,雖然這個生活中從來沒有過母親這個角色,雖然她也渴望著母親的溫暖,可她仍然幸福快樂,她愛她的父親,愛那個待她如珠如寶的父親。景暖甚至到了今天都還記得,爸爸他也曾用他粗糙的手掌揉搓著自己柔軟的細發,還記得他說:「爸爸的暖暖,是上天給予爸爸的最好的禮物!」記得他說過,爸爸的暖暖,是上天最愛的孩子,會是天下最幸福的孩子,她會擁有天下所有的愛與溫暖。
可景暖想,那一次,一定是爸爸騙了我,上天從不愛我,更不曾善待過我,否則,暖暖的愛和溫暖去了哪裡?否則,暖暖的爸爸又去了哪裡?
是的,爸爸死了。她從未想過,原來有一天,她的爸爸也是會死的,也未曾想過,這一天竟來得這樣早,竟讓自己避之不及。
爸爸是死於一場交通事故。那次事故發生在一個偏僻的小道上,那裡甚至連攝像頭都破爛的在電線上搖晃,而肇事司機也早已離開了事故現場,甚至,因為那場事故發生的時間太晚,竟然連一個目擊者都沒有!荒蕪的街道,寒冷的夜裡,只遺留了她的爸爸在小道間逐漸冰冷的身軀。而那年,她才五歲。
那也是平生第一次,她哭的撕心裂肺。其實,當時年僅五歲的她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是死亡,只是模糊地從鄰里的大人們那裡知道,爸爸,不會再回來了…爸爸…不要暖暖了…
此後沒多久,景暖家的房子就要被拆遷了,來的工人們原本是要送她去孤兒院的,只是她偷偷的逃走了。她記得的,爸爸曾經告訴過她,孤兒院是沒人要的孩子才會去的,而暖暖,不是。
悄悄離開後,景暖就開始了流浪,卻仍然總在家的附近徘徊,她有些害怕,怕爸爸有一天回來了卻再也找不到他寶貝的暖暖了。可這段日子裡,她遇見了太多想要送走她的大人,以至於她甚至不敢在白天出現,寧願整天窩在牆角中瑟瑟發抖。而景暖這一流浪便是兩個多月,她吃過別人丟掉的麵包,喝過瓶中剩餘的礦泉水,也曾唯唯諾諾的伸出手向別人乞討著。
直到有一天,一個衣著華貴,裝扮精緻的女人來到了自己的面前。那時,凌冽的風不斷的侵襲著自己瘦弱的身軀,可她仍然清楚的聽見了女人說的話,原來,她是自己的媽媽。年幼的她看不清女人眼中的輕蔑,卻敏銳地察覺到她對自己的厭惡。景暖很奇怪,她不是自己的媽媽嗎?她不是來代替爸爸愛自己的嗎?她為什麼不喜歡暖暖?景暖有些不知所措的垂下了頭,兩隻髒兮兮的手指不斷在身前繞圈。
許久,她聽見女人又開口了,女人冰冷著聲音道:「以後你叫李暖。」瞬間,她抬起了自己髒兮兮的小臉,黝黑的瞳仁中寫滿了倔強:「爸爸說過,我叫景暖。」所以,她只會是景暖。
那女人沒說話,似乎根本就不在意景暖說了些什麼,只是嫌惡的帶著她去到了那個新家。而當景暖站在那個新家前時,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以為自己誤闖到了一個城堡,她曾經很開心,她以為她會和自己的媽媽開心的在這裡生活。可很久很久以後她才明白,那是一個,就算自己穿上了華貴的裙子,打扮得高高在上也無法融入的世界。那是自己母親曾經拋棄了夫女才走進的世界,而那個世界,從來都不屬於景暖。
在巍峨的山上有一座美麗的城堡,古老的城堡中有著賢惠的媽媽,和藹的爸爸和溫柔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