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沒有誰能自己一個人活一輩子的。」
井嵐的這句話讓薄涼想起了陸觀觀的大姑,她也說過差不多的話,只是前者為了蘇景淵,後者的為了的範圍就比較大了,從單人到家族不等。
薄涼冷笑:「我覺得自己一個人挺好,不必為了任何人活著,自由,無拘無束。」
「無拘無束麼?」井嵐微笑的看著她,又問了一遍:「你真的喜歡這種無拘無束麼?」
這個不論從年齡還是從心智上都勝過了她的男人,大多數說的話里都是帶著深意跟陷阱的,薄涼一時間竟不敢輕易去回答。
井嵐搖搖頭:「你所謂的自由,無拘無束,不過是一個有了獨立能力的孤兒一樣。你真的沒有怨過你的父母,恨過景淵麼?」
一直以來這些事都在她的潛意識裡被列為不在意的行列,但是從那天孤兒院再見蘇景淵時,她就明白了長久以來的暗示不過是想要變得不在意,實際上……這些事從來都跟刺扎在她的心裡,沒有半刻消失過。
她怨她的『父母』,別人一家人其樂融融,她卻像個局外人一樣被疏離在外;
她怨她的母親,別人的母愛無私到了她那裡卻僅僅只是一個給予了她生命骨肉的『生母』,有時候她甚至自嘲的想,她能給她找一個『養父』已經很不錯了,起碼她還活著,順利長到了這麼大。
而蘇景淵,薄涼對他的感情是矛盾的,從始至終的愛恨參半。
是的,愛恨參半,沒有過怨。
薄涼不想被井嵐牽著鼻子走,就答非所問的問他:「既然你都懂,為什麼要拒絕董靜媛呢?」
「她適合更好的男人。」
井嵐並不驚訝她會提到董靜媛,回答的很輕描淡寫。
就像早有準備一樣。
這種不負責任的回答,讓薄涼冷笑止都止不住:「你單方面的覺得她適合更好的男人,我也覺得我適合更好的男人,所以你要不要幫我去說服一下蘇景淵?」
「這不一樣。」
「不一樣?」薄涼氣急反笑了,「沒看出來不一樣。你覺得自己不好,她就得跟別人在一起。蘇景淵覺得自己愛我,我就得跟他在一起,你們兄弟倆這自說自話的毛病真像是親生的。」
她起身站起來,「我們都一樣,走的每一步都只為了自己好受。」
薄涼走了,纖弱的身形裹在過膝的黑色防曬服的外套里,腰背筆直,給人一種撐得起一切的堅韌與堅定。
可她……那樣孤獨。
井嵐苦笑著收回目光,看著杯子裡已經沒有溫度的水。輕輕一晃,還有微微的波紋,就像她每次的針鋒之言,總會在他心裡扎出痛感,讓人忍不住反思。
老爺子……應該很喜歡她這樣的性格吧,所以即便是不能親眼所見,也還是忍不住在她跟蘇景淵之間,埋下了一線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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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末的雨來的很急,上一秒還晴空萬里,轉瞬一場太陽雨就已經結束。
蘇景淵踩著潮濕卻不見明水的石板走進了櫻庭。
與樹冠如傘的八重櫻相鄰著的櫻樹掛滿了因雨水洗過而格外晶瑩紅透的櫻桃,它們比蘇暖剛栽下那一年結的果實更多。
時間恍惚回到了她還在身邊的那幾年…從春開始,她就特別喜歡趴在二樓的陽台對著兩棵櫻樹發呆,從期待八重櫻抽芽到滿樹粉花,從櫻樹開花到期待結果。然後,她就會數著日子,每天焦急的等待櫻桃成熟期的到來。
休假閒暇的時候,他也曾擁著她窩在陽台的沙灘椅上小憩,她總是嗔怪自己放著大床不睡,非要跟她去搶躺兩個人連翻身都不能的沙灘椅。
那時他並不知道那種喜歡她緊緊依偎在自己懷裡的感覺意味著什麼,直到失去之後,他孤零零躺在那裡,縱然陽光炙熱的夏日也冷的想哭時,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想那個時而嫻靜、時而調皮、又時而疏離的孩子。
那時候這樹上的櫻桃總也不夠吃,如今,這樹上的櫻桃總也沒有人捨得去吃。
熟到深紅的櫻桃晶瑩的反射著雨後越發明媚的陽光,蘇景淵被那澄清的光芒刺痛了眼睛,猝不及防的一眨,就有如雨一般的水珠墜落,落進了蔥鬱的草地再尋不見……
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