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二三年,長健的門口更加凋落,連過春節都無人去拜年。他唯一還可以說說話的人只有母親。
母子兩個抽著煙相互交談,長健有時候會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媽。我真的好累,我今年的收成,還不及明年的投入。你說,我以後應該怎麼辦?」
春仙已經發現時代變了,在土地上操持,也要有技術、有頭腦,現在不是靠勞力掙錢的時代,兒子的困難她看在眼裡,也急在心裡。
可是種種經驗表明,兒子也沒有做生意的頭腦。所以大部分時間,她只是陪著兒子坐著,然後默默地聽。
有時候他說著說著,帶著憤恨,又帶著委屈,道:
「我為這個家做的難道不夠多嗎?我還不夠忍氣吞聲嗎?媽,你說,他們這群小崽子,憑什麼不尊重我?」
李春仙勸道:「你這話說錯了。哪有人不尊重你,只是你脾氣臭,他們都怕你。」
「怕我?」長健道,「他們應該怕我。家裡沒有個硬脾氣的男人不行。可是,媽,我不要他們怕我,他們應該是尊敬我。」
他又氣不過孩子們更尊敬長欣,於是把炮火又集中在自己妹妹身上:「長欣那丫頭,不過是會說兩句場面話,吃著幾口公家的飯,孩子們就好靠著她,就舉著她,越發舉得她連我這哥哥也不放在眼裡。」
李春仙道:「又關長欣什麼事。」
長健道:「還不是你和爸爸偏心,你們把編制給殘疾的二哥,又悄悄給長欣那個丫頭,獨獨沒有給我。」
「放屁。」李春仙瞪著眼睛道,「你可別亂說話,當初是你自己不去的。」
「我哪知道那玩意那麼香?你們也不告訴我!」長健委屈得幾乎要哭出來。
李春仙勸道:「你也別想太多。說到底,大家是一家人。今年過年,我帶著孩子們一起去和你過。大家團圓團圓,許多話說通了就好,誰還能做一輩子的冤家。孩子們逐漸大了,到時候互幫互助,不會落下誰的。」
李春仙就做主,一個個打電話,說定大家都去羅家大院過年。一個兩個,都不想回去。尤其是靜子和胡萬千拒絕了好幾次,李春仙道:「你還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嗎?」胡萬千推脫不過,只好答應了。
年三十,李春仙帶著一大幫子人往老宅子走去。遠處縣城已經開始放起煙火,絢爛無比。梨花村空落落的村鎮裡漆黑一片,但羅家子孫打開的手機燈,都生生將一條長街照亮。
長健做了好吃喝來招待人,只可惜沒人願意動筷子。面子上,羅維靜羅初等人也還笑著和秦明月打招呼,但大家皮笑肉不笑,坐不上幾分鐘,都說有事要走。
長健的臉色依然鐵青,但他的心很痛。
他不抽菸不喝酒,努力過生活,勤勞度日月,他自認應該是這家裡的頂樑柱,但無人認可他。他厭惡羅維靜羅初他們看他的眼神,那種帶著不屑、不尊的眼神。
他們是小輩,他們居然敢這樣看著他。
長健沒有活絡氣氛的能力,長欣又不肯吱聲。眼看氣氛實在冷清,孩子們便禮貌告辭,各回各家過年去了。
長欣陪著父母,坐在火爐邊上發呆。她打定主意今天不會多說一句話,免得哥哥又暴躁發瘋。
彼此沉默了一陣,長健開口:「一窩丫頭片子,女婿也是一個都不中用。看著都心煩。以後這家再沒人了。」他講這些喪氣話,不過是為自己這桌沒動過的菜找面子。
長欣見父母不說話,只得接過話頭道:「不是還有你的阿元。」
長健道:「你說對了。咱們羅家,現在為什麼還沒有站起來?——因為我們還沒有真正的後。等阿元成長起來,咱們家才算立起來,這個賬你們應該都能算明白。不說別的,羅家以後掃墳頭,還是得阿元來。」說到這裡,不免看了一眼阿元,「但阿元一個人,總是沒個臂膀。」
他說這話的意思,是要全家人都把力氣放在阿元身上,好好扶持阿元成長。但沒想到,在座的都不接話。
長欣道:「不是還有維生。」
長健冷笑一聲,把眼睛一白,道:「你又開始說胡話。那傢伙軟得和稀泥似的,草沒有打過一根,麥子沒有收過一顆,根本不是個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