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幾天,遲霜依舊背著岑夫人在這長木山中緩慢地走著,只是除了必要時候的短暫交談之外,她們之間始終保持著一種詭異的僵持。
直到第八天。
其實自從進入長木山的這段時間以來,岑夫人就一直不滿意遲霜的速度。
因為門派特質之故,坊里的武功並不出彩,坊出彩的地方是身法與輕功,而遲霜是她一手調教出來的,手裡的功夫有幾斤幾兩,她比誰都清楚!
且遲霜隨她拜入坊的這十三年來,或是天資出色,或是後天努力,在自己所想給予她的各個方面,她都可謂是得盡了真傳。
岑夫人敢篤定,不算自己,遲霜絕對算得上是坊的第一人,不過,她並沒有一門合適的武功作為依傍。
但就遲霜的輕功與身法而言,卻是已經能在江湖上位列前茅了,四年前甚至還因為練成了坊的不傳之秘『踏雪無痕』後四層而震驚江湖,得了一個驚鴻仙子與江湖第一美人的稱號!
岑夫人很清楚,以遲霜如今的輕功,莫說是長木山這僅僅數百里的山脈,就是橫穿整個漓州也花不了十天時間。
但現在,她這樣拖拖拉拉,除了是有意的在拖慢速度,岑夫人實在是想不出其他的理由才能說服自己。
而更令岑夫人不甘的是,她現在的所有希望全都掌握在了遲霜的手裡!
雖然就在談判不歡而散的第二天,岑夫人就想明白了遲霜的要求是什麼。
同時,岑夫人也明白了遲霜的目的——她要的不是無用功,也不是口頭承諾,而是實打實的好處。
對她有用的好處。
而眼下自己身上能拿出來的東西,還要是對遲霜有好處的,恐怕除了這身練了三十年的『永夜訣』真氣,也再無其他了。
岑夫人想明白了這點,心裡就是一聲冷笑,更想罵上一句痴人說夢。
但時不我待,自己已經油盡燈枯了……痴人說夢,這句話用在自己身上還差不多!
岑夫人這幾天就一直在想著這事兒。
她知道遲霜不會相信自己,也知道時間不留人。
於是她只好數著時間,竟然也開始痴痴地想著會不會有什麼奇蹟出現……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在體會過這種在絕望中渴求希望的感覺了,只可惜,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三天四天……直到第七天即將結束,她所見的,還是綿延不絕的長木山脈。
秋風蕭蕭,落葉簌簌,林間有野兔偶爾竄出,或是群鳥掠過。
一如這大半個月以來每天都能見到的景色。
除了越發寒冷的天氣之外,再無其他的變化。
夜裡,岑夫人望著天空中閃爍的繁星,終於做出了決定——她只能賭一把了,賭遲霜的承諾!
或許這都算不上是個決定,但念頭定下來的那一刻,她心裡也不知為何,只覺得放鬆了不少……她很清楚,遲霜與自己不同,自己向來記仇泯恩,而遲霜卻是恩仇必究。
也許,這就是命罷。
她一生作惡,從未想過逝世之時的場面,但無論如何,眼下這樣被遲霜半是逼迫半是威脅的決定生死,也好過去隨了北朝齊王的野心。
更何況,時至如今,她在齊王的眼裡,已經半點用處都沒有了。
岑夫人心想,這大概就是她浪跡江湖這數十年來,所做的唯一一個正確的決定了,也不知道江湖上那些平日裡總拿她和坊嘰嘰歪歪的人知道她不僅拒絕了齊王的招攬還把自己的命搭進去了,會不會笑掉兩排大牙。
第八天天將明的時候,她將即將起身背著她繼續上路的遲霜叫住了,抬頭看著黎明之際的無盡夜空,緩緩地呼出了一口氣,然後朝遲霜招了招手,說道:「你過來。」
遲霜沒有言語,抬腳走了過去。
岑夫人看著眼前的女子,只覺得黎明之前的黑暗果然是最為濃重的,她完全看不清遲霜的面容。
但她也沒有在意,遲霜這張臉雖然漂亮,但眼下她實在是欣賞不起來,看多了反而覺得心煩,還不如不看。
她隨意指了指身前一尺之處,低聲說道:「你過來坐好。」
遲霜聽著岑夫人的語氣,略一思忖便明白了些許,依言而行,上前兩步盤腿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