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蕪姜
糊裡糊塗一覺睡到大天亮,那半夜不曉得何時下過一場雨,早上推開門撲面而來一股泥土清濕的氣息,眼目一片明亮,連漸枯的草場似乎也因著秋雨的洗滌而活泛了不少。
多巴家的兩隻母馬要生產,阿耶阿娘大清早被請過去幫忙,帳包裡頭空靜靜的。昨兒夜裡沒敢換裡衣,蕪姜淨了臉梳好頭,準備趁著阿娘不在去河邊打些水回來洗澡。
黑褐的木柵欄把帳包外圈起一個小院,院子裡兩件少女煙青色的裙衫在風中飄擺,阿娘大清早就幫蕪姜把外裳洗掉了。蕪姜在角落拿來兩個木桶,又從馬廄里牽出她的棗紅駿馬,愛寵地摸了摸腦袋,把木桶掛上馬鞍。
小女初長成,胸脯嬌庭挺的,淡綠小衫子被她撐得有些短,墊一墊腳尖就能看到那系絲帶的小腰兒一把握。
拓烈站在草檐外看,看得心裡就怦怦跳。他想,怎麼才一天多沒見,就覺得過去了好幾十年。
他喚了聲「蕪姜」,心裡說,她的衣裳看起來不那麼合身了,等下回再打一隻野獸拿去榷場上賣,就要給她裁一身長點兒的衫子,把她的腰兒藏起來,不讓族裡其他的男人們看見。
窸窸窣窣,蕪姜聽見狗刨地的聲音。一抬頭,看見拓烈牽著他那隻又傻登又暴躁的大狼狗站在院門外,換了身乾淨的灰布袍子,個子又高又大,臉上表情紅窘窘的。
拓烈還說他三天後才來呢,這才第二天他就忍不住,蕪姜的臉就也紅窘窘的。
蕪姜牽著馬走出來,淺蹙著眉頭說:「拓烈你又來做什麼?早上族裡所有的青年都去首領那邊集合,你一個大高個子躲著不肯去,跑這兒來偷看女人。」
嗨,蕪姜自己也說她自己是女人了。
拓烈心裡一陣小小的悸動。他想到就要和她成親,然後像她的阿耶阿娘一樣,早起一塊兒出去幹活,晚上一塊兒摟著睡在一張床上,滿心滿眼裡就藏不住歡喜。
拓烈拽著狗繩子:「我一早就去了,報了名才跑過來看你。蕪姜,我準備把阿爺留給我的帳包好好修一修。」
拓烈的房子很舊,從八歲上他的阿爺不在之後,他就沒有認真關顧過,反正他野人一樣的一年到頭也不著家。
蕪姜不知所以,說你要修房子幹嘛?
拓烈幫蕪姜牽過馬,他的個子很高壯,低頭看著蕪姜白皙的小瓜子臉兒朱朱的唇,十七歲的男兒目光便亮灼灼的——他就愛她這份不同於胡族少女的纖與嬌啊。他想他一定會很很很很的疼她,把她疼到骨頭裡。
&見你阿耶帳包不大,怕一起住著不方便,覺得還是去我那邊比較好。反正隨時都可以騎馬回來。你覺得呢,蕪姜?」拓烈目視著前方,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這兩天一看見蕪姜就這樣,惴惴的,小祈盼。
他其實是怕自己忍不住把動靜弄得太大,他那麼的想要「喜歡」她,但蕪姜的臉皮兒太薄了,到時候一定會很尷尬。
一隻狗叼著一根白慘慘的骨頭從面前走過去,那白骨上面還黏連著血絲,鮮淋淋的,像才剛死了不多久。
&嗚汪——!」拓烈的大狼狗氣洶洶地隨了上去。他的狗叫烏雄,郝族族裡最惡劣最欺市橫行的一隻。
蕪姜的眼皮猛地跳了一跳,目光跟著狗走了:「這隻狗它從哪兒來?它嘴上叼著的是什麼?」
拓烈有些沮喪,猜她可能沒有聽明白自己剛才的話……哎,可惜了那麼明顯的暗示。但蕪姜的耳朵常常不靈敏,有時候很小聲也能聽見,有時候很大聲卻朦朧,他醞釀著是不是還要再說一遍。
拓烈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道:「是人骨。漢人打了敗戰,不少戰俘昏死後又醒過來,跑不遠,半夜被狼群吃得只剩下一片白骨,早上狗又把吃剩的白骨叼回來。他們漢人多,動不動就愛打戰,不像我們,統共加起來還不夠他們發一次兵。」
人骨啊……
一股雨後涼風拂面,把衣袂上未散的艾草味道吹入鼻息,蕪姜想起昨晚上蕭孑被她的馬掀翻後,那仰癱在地上的清逸身板,整個人有點愣怔怔的。
拓烈決定豁出去了。
他昨天在她的家門口守了一天,想看看那隻死豹子被她怎麼處置,但是豹子一整天被晾在柵欄外,她人也不知去了哪裡。天曉得他為了蹲點那隻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