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廣林皺眉沉默了半晌。
「如果我沒來這裡上班呢？」
未等孫文作出回答，他又開口補充道：「余樂是吧？」
記得剛上班第一天，孫文就讓余樂江玲玲兩人多找他請教，後來也時常有意無意的提起讓他多指點余樂。
「沒錯，那小子有天賦，肯努力，學起來很快。」孫文點頭，心裡暗嘆口氣。
看秦廣林這樣子，希望不大。
太可惜了。
兩個人一起，他有九成的把握把工作室搞起來，並且還能搞得漂亮。
秦廣林剛要再開口，邵叔已經端著菜過來，他微微側身接過。
「謝謝邵叔。」
「骨架不合胃口？」邵叔見他們每人只吃了不到半根，有些納悶。
「很好吃，怎麼可能不合胃口。」孫文拿起來狠狠咬了一大口，「是還沒來得及吃。」
「哈哈，那就好，你們慢慢吃。」
「好，您先忙。」
見邵叔又擠進後廚，孫文拿著骨架左看右看，最後放回盤子裡，「林子你不想自己做老闆嗎？」
「還真不想，事多的要命，哪有畫畫自在？」秦廣林搖頭笑。
如果不是因為遇到何妨，他估計現在還窩在家裡畫畫，連工作都懶得找。
現在有個體面的工作，不僅能讓女朋友安心，到時候何妨給家裡人也好交代——總不能到時候介紹他說：這是我男朋友，工作是自由職業者/蹲家裡畫畫的。
一聽就不像正經人。
老一輩都看重穩定，而不是自由，一個穩定賺八千的工作，絕對要比不穩定賺上萬的工作加分高。
退一步來說，就算自稱畫家，問有哪些出名的作品他也說不上來——本來就是在這行剛能混口飯吃，嚴格來說只能叫畫手，一個月才賺幾千，運氣好的時候上萬，也好意思叫畫家？
他的態度讓孫文無語了片刻，撇嘴嫌棄道：「鹹魚。」
「咸了幾年了都。」
「有才華就是好，鹹魚都能賺錢，像我這樣的，只能拼命想辦法讓自己翻身。」
「其實你可以慢慢來的。」秦廣林思索著道：「沒必要像現在這樣……」
「最晚明年，我本來是這麼打算的，可是現在……」孫文嘆口氣，「現在我等不及了，所以拉你過來想和你好好談談，如果你能幫我，我們立刻就能把事情做起來，該準備的都已經差不多準備好了……」
他說著話，臉上神情逐漸變得嚴肅，帶著懇求，輕聲道：「林子，幫幫我，你就當幫我的忙。」
他有一套完整的計劃，只缺一個信得過的，有能力的夥伴。
秦廣林緩緩搖頭，「你可以招一個人。」
「首先得把工作室建起來，平穩度過前期才能談招人的事，不然沒有人願意來，願意的都是那些……可能還不如余樂。」
「那可以等余樂。」秦廣林沉吟一下，抬眼看他，「我會好好教他的，依他進步的速度來看，最多明年，你就能勉強能把他用上了。」
「我等不了那麼久……」
孫文眉眼耷拉下來，有些頹然地靠在椅子上，又點起一根煙用力吸了一口，屏息停頓許久，才緩緩把煙霧吐出來。
「林子……唉，你還是和在學校的時候一樣固執，什麼時候才能變通一下？」
「有些東西變不了。」
秦廣林笑了一下，停頓片刻後問道：「你有沒有想過拼輸了怎麼辦？」
「怎麼可能輸？」孫文反問，「我現在什麼都沒有，就算最後做不成，大不了一拍兩散，還能怎麼輸？」
「如果這事鬧大，你以後找工作……」秦廣林攤攤手，「這個圈子就這麼大，隨便一傳，誰都知道了。」
洛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畫家的圈子總共就這麼大，如果這事傳開了，除了換城市，只能改行。
「那就改行。」
「說得這麼輕巧？」
「你覺得我不試一下會甘心嗎？」孫文又打開一瓶酒，給秦廣林的杯子滿上，然後自己仰頭悶了一大口，「什麼事都有風險，我都已經做好準備了，分湯分夠了，我也要吃回肉，吃到吃不到另說，總得試試。」
他朝秦廣林抬抬下巴，「萬一成了呢？」
「那祝你好運。」
對於秦廣林來說，工作沒那麼重要，他在家也能賺錢，大不了換個名發作品，只要作品在，就不怕賺不到錢。
而對於孫文來說，沒了工作，就真的很難混下去。
人與人的想法總是不同的，兩個人都明白自己勸不動對方，各自擺明了態度之後，便沒再規勸，好好吃菜，好好喝酒，默契的不再提這事。
一頓飯吃得平平淡淡，兩人各自琢磨著自己的事，到結賬時秦廣林掏出錢包，又被孫文按回去。
「說了我請的。」
「行，你來。」
秦廣林沒有堅持，等著他付完錢，和邵叔招呼一聲，兩人一起走出店門。
「當初介紹你來的時候沒和你說清楚，這事是我做的不對……」
「這就別提了。」秦廣林擺擺手，阻止孫文繼續說下去。
也許這就是他和肖宇一直是死黨，但和孫文的關係總是差了那麼一層的原因。
孫文笑了笑，把心裡的愧疚收起來，點根煙四處望望，「你還要陪女朋友是吧，趕緊回去吧，路上慢點。」
秦廣林也沒耽擱，應一聲往公交站走去。
人各有志，鹹魚有鹹魚的樂趣，拼搏有拼搏的樂趣，雖然對孫文的做法不認同，但他管不了這事，也不想管。
該說的已經說了，算是盡到做朋友的義務。
孫文叼著煙蹲在地上沒有立刻離去，眯起眼睛看著秦廣林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夜幕里，長長的嘆了口氣。
嘆自己沒有秦廣林的天賦，嘆秦廣林沒有自己的野心。
世事無常，任何事都不可能完美，這結果他早已料到，卻還是忍不住失望。
一根煙抽完，孫文站起身來，用腳尖用力碾滅菸頭，臉上神情已變得堅毅，雙手插兜左右望望，朝相反的方向離去。
秦廣林可以鹹魚，因為有才華，有洛城戶口，還是獨子，就算一直鹹魚也可以好好過活，但他不行，他什麼都沒有。
他是一個沒有傘的孩子，除了奮力奔跑，別無選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