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崇德未曾預料到姬澄澈會做出如此激烈的舉動,又驚又怒道:「殿下,你……!」
「將軍,不必擔心我。你說過人總歸要死的,況且我本就活不了多久。」
「小小年紀膽色過人,姬天權的兒子果然不同凡響。」妖夜嘴上說著,一張臉卻拉得更長了。
如果換成別的小娃兒,膽敢把刀架在自個脖子上尋死覓活地威脅妖夜,只怕他會樂見其成,看他作死,看他敢不敢真的揮刀在自己的脖頸上拉出一道血口子來。但姬澄澈有些特別,他雖然是有氣無力地趴在巨崇德的背上,卻用定定而略帶蔑然的眼光瞧著他,那目光清澈透亮,比雲更淡比風更輕比晴空更明朗。
只一眼,妖夜便斷定姬澄澈不是在裝,他真的會用手中那柄銀劍割破自己的喉嚨。
直到此刻,妖夜才發現自己始終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巨崇德的身上,竟是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
大漢開國皇帝姬天權的兒子,自己怎可以輕忽他,即使他才滿八歲!
看到妖夜猶豫不決沮喪萬分的表情,姬澄澈笑了。
一個妖人凶神惡煞地指揮豹群在雪夜裡攔截圍攻自己,卻又不敢真的讓自己死,這事多麼滑稽!
沒有人能夠形容巫蠱發作時所帶來的痛苦是何其可怖,身體裡無數看不見的小蟲子瘋狂地噬咬每一處內臟,鯨吞每一滴精血,隨時隨地都可能要了自己的小命。
這種滋味,日日夜夜都伴隨著他。對他來說,活著,便是痛苦。
父皇為了他遍尋名醫又在盛怒中將他們統統處死,在屠戮了十數條寶貴的巨龍後,又委曲求全向南方楚國的大巫祝尋求解藥。
他活著,就是個負擔,拖累身邊所有愛他、守護他的人。
所以他想儘量表現得快樂些,令身邊的每個人都能少些愁容多些笑容。
「將軍,我們走。我猜這位蝙蝠臉叔叔一定不喜歡只帶走我的屍體。」
妖夜灰撲撲的面頰上肌肉抽搐,裹緊披風徐徐道:「殿下,只要你見到那個人,身上的巫蠱就能迎刃而解。」
「我雖然是個小孩兒,可也不是隨便就讓人騙了去的。」
姬澄澈哈哈大笑道:「我身上的巫蠱父皇解不了,天道教的掌教真人解不了,南方的大巫祝也無能為力,你說的那個人會比他們三個人加起來更厲害麼?除非是萬年玄霜聖龍的心尖精血,可我們在北荒冰原里找了半年多,連一條普通的龍都見不到,更莫說萬年玄霜聖龍……」
他的笑聲越來越低,最後黯然搖頭道:「那只是個神話罷了。」
忽聽風雪深處無邊黑暗裡響起一個蒼老而溫和的聲音道:「孩子,萬年玄霜聖龍不是神話,它真的存在。」
「什麼人?!」妖夜心頭巨震,雙目如冰刀一般鋒芒畢露直射話音傳來的方向。
他耳目敏銳較之雪豹有過之而無不及,竟未能發現這裡除了巨崇德、姬澄澈和自己之外,竟然還有第四個人的存在。由此可見,來人的修為非同尋常。
一位白袍老者皓首童顏仙風道骨緩步走出。他每邁出一步,身前的風雪就似帷幕般向兩旁揭起,從容自在不沾人間煙火之氣。
「您是……老神仙麼?」姬澄澈驚奇地睜大眼睛,心裡滿是好奇與震撼。
他在帝都時也曾見過許許多多傳說中的大人物,諸如三公四侯九卿十八將,猛將如雲謀士如雨,無一不是威震四海八荒的人中翹楚蓋世豪雄,然而沒有一個人能夠與眼前的白衣老者相比——不是氣勢,不是修為,而是,是一種心靈上的奇異感覺。
有些人再強再厲害,終歸是塵世間人,但這位白衣老者卻似神仙下凡。
假如勉強找出個人來比較,或許自己的父皇和天道教的掌教真人能夠堪堪與其比肩。
「我不是神仙,雖然我活得比旁人長久一點兒,但自認為還不算太老!」
白衣老者的回答令姬澄澈有些失望又有些好笑,但接下來的那句話卻仿佛在黑夜中乍然開啟了黎明的曙光:「如果你願意,一定可以活得比我更長久。」
妖夜為白衣老者的氣度所懾,許久才回過神來,如臨大敵道:「請教先生大名。」
白衣老者步履不停穿過雪豹群,前一刻還凶焰濤濤的冰